約半個小時，牧羨風握着牧守仁的手絮絮叨叨說話的時候，牧守仁已經在衆人不知不覺間離開了人世。
老太太察覺不對勁，過去探了探鼻息，驚覺牧守仁已經離世，含着痛拍了拍牧羨風的肩膀，“羨風，你父親已經走了，我們一起送送他。”
牧羨風淚已經乾涸，擡起頭髮花白的頭顱，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媽媽！”
這一聲媽媽，讓老太太神色一怔，繼而再次淌淚。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那很多之前懵懂所犯的遺憾恐怕就不會再有，老太太如是想，眼睛微紅地轉過了臉。
醫生們進來，進行生命體徵檢測，然後下了死亡通知。
牧晚秋覺得孩子們還太小，這麼早經歷生離死別，難免會心情沉重，於是彎腰對幾個小孩子說，“寶貝們，爺爺睡着了，我帶你們出去玩好不好？這家醫院有一處非常漂亮的露臺，帶你們去看看景色。”
“好啊，老姑姑！”幾個孩子異口同聲，除了涼涼一步三回頭，眸光裏帶着一抹悲傷，一抹不捨，一抹驚懼之外，其他的孩子並沒有發現大人的世界有什麼異樣。
糖糖和安安小杰都走在前面，涼涼拉着牧晚秋的手，聲音低緩，“老姑姑，大爺爺是已經死了嗎？”
牧晚秋愣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低頭看着身邊早慧的孩子，沉吟片刻才勉強擠出一抹哀傷的笑，“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現象，老姑姑有一天也會離開的……涼涼，有時候其實像別的孩子一樣，你會更無憂無慮些。”
涼涼小臉上突然有一抹與年齡不符的深沉，“姑姑，以前權叔叔對我說，我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要珍惜和把握自己的天賦！我沒有辦法與別的孩子一樣，因爲我可以從大爺爺的渙散的眸光裏看到悔恨和不捨，也從大伯的眼睛裏看到痛苦和愧疚。”
聽到涼涼說這些，牧晚秋神色一怔，繼而更加心疼地撫摸着涼涼的頭髮，輕聲安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
露臺上，仲夏的天空有着夢幻一般的藍。
從病房裏出來，心情的沉重恍惚被風吹散，牧家經歷的種種劫難，似乎在大自然這種廣袤裏都微不足道，牧晚秋摸了摸涼涼頭髮，看着不遠處在露臺上玩耍的三個孩子，“去吧，跟他們玩一會，老姑姑在這裏看着你們。”
露臺邊緣防護欄，是很厚的鋼化玻璃，有一米多高，兩旁是不鏽鋼的鋼柱，看起來很結實。
牧晚秋覺得讓孩子們在這裏呼吸新鮮空氣，總好過去感受生離死別的強，逝者已逝，牧家的希望還在這些孩子的身上。
這時，從走廊裏又走出一個男人，戴着帽子，墨鏡，他走到防護欄前眺望遠方，看到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牧晚秋就給牧羨之打電話，“羨之，讓一個可靠的人來照顧一下孩子們，我去送送大哥。”
“好，姑姑，我讓顧耀過去……”
防護欄前，安安看着糖糖和小杰在玩石頭剪刀布，涼涼則站在他老姑姑的身側，他有些落寞，覺得無法融入。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該銘記，你的父母是怎麼死的……現在是復仇的好機會，如果你能把牧羨之的兩個孩子從這裏扔下去一個，我想，你父母就不會白白死了。”
安安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腳下，是足足二三十米高的隔空，下面雖然是綠茵茵的草地，但人摔下去肯定會死透了。
到底還是孩子，他往後退了一步，略有些驚恐地看着那個男人，“我不會傷害他們，他們沒錯……”
“那你爸媽有錯嗎？他們就該死嗎？你的媽媽還是一個聾啞人，並沒有參與任何事情，可是牧羨之還是沒有放過他們……你現在叫安安對吧，瞧瞧，你連你爸爸的姓都不敢說出來吧，你爸爸姓程，而你，叫程越。”
安安嚥了一口恐懼不安的唾沫，他緊張不已，呼吸都變得急促，搖着頭說道，“我沒有忘記我姓程，但我媽媽教過我，要與人爲善……”
“殺父母之仇，不供戴天，想想你母親死時的慘狀……想想你父親的頭顱被砸出一個大坑的痛苦，安安，其實不難！
我現在已經把這塊玻璃的螺絲鬆開了，一會，你只要裝作無意當中推搡其中一個，讓他們從這裏墜落就行。
放心，沒有哪個警察會懷疑你，如果牧羨之夫婦察覺什麼，我會來收養你。”
黑衣男人的話，讓安安恐懼不安，小手握得死死的，他下意識地回頭看着地上蹲着的糖糖，心裏的黑暗有如毒蛇，緩緩扭絞盤旋，當他再次擡起頭的時候，那個黑色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安安在心裏糾結掙扎很長時間後，他衝着糖糖和小杰喊，“快來，這邊可以看到很多好玩的東西，糖糖小杰。”
糖糖和小杰本來正在玩格子跳，聽到安安地喊聲，都站了起來。
他們從來沒有見安安這麼興奮過，這些天，他雖然儘量融入他們，可是似乎一直都是鬱鬱寡歡，他們不忍心讓安安失望，都向他跑過去。
“能看到什麼？”
“那邊應該有飛機場，可以看到飛機起飛……像只大鳥！”
安安指着天空中逐漸消失的飛機影子，眸色，卻留心在面前那塊螺絲鬆動的鋼化玻璃上，他的手，緩緩擡起，放在了糖糖的肩膀上。
對飛機，糖糖和小杰都不太感興趣，畢竟，他們都坐過無數次了。
可是他們還是裝出很有趣的樣子，“哇，飛機好大，都不知道它們是怎麼飛上天的，我們也有翅膀就好了。”
就在這時，安安往前一湊，推了一把糖糖。
與此同時，那塊鋼化玻璃跌落，頓時身前再無遮擋，那高處的風彷彿像是水流似的灌入，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糖糖往前方沒有遮攔的地方撲去，小杰瞪大了眼睛，安安則發出了一聲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