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白，白得耀眼。
安安想着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心裏隱隱有不安，他看到遠方，一道筆直的白霧在東南方向升起，那是有人給他的信號。
他們說，只要帶着秦姝去那個地方就可以，他什麼都不需要做。
這樣就可以幫爸爸媽媽復仇，念頭像是魔鬼，指引着程越，對，此時此刻，他是程越。
秦姝順着坡道，爬得十分費力，幸好平時她注意鍛鍊身體，否則爬上來後非得累趴下。
“安安，媽媽帶你滑下去，體驗一下那種飛一般的感覺，好不好？”秦姝呵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空氣當中，安安的小臉蛋凍得通紅，眼睛裏的情緒卻十分複雜，他點着頭，指着白霧的方向說道，“好，媽咪，我們一起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就我們……好不好？”
秦姝彷彿並不在意他說什麼，只是一心想要讓安安玩得開心。
有人說，每個孩子都是天使！
也有人說，每個人都是一半天使，一半惡魔！
白雪茫茫，秦姝心頭有萬千思緒，冷的風，貫穿着她的心，可是始終有一處的溫暖讓她毫不動搖地堅持了自己。
安安的小手，踏踏實實地放在她手心的時候，她覺得有責任帶着他找到光明。
“好，我們一起滑下去，滑到最遠的地方。”秦姝拉好安安的手，回頭看着馮晗，“一小時後，我會回來，如果我沒有回來，就讓這邊的工作人員來找我們……”
身上沾滿雪的馮晗一愣，他的大腦才反饋回一個信息，要出事了。
馮晗有些心急，叉着八字，好不容易站穩，他一步一挪地來到秦姝身邊，“夫人，不如我讓工作人員跟着你們吧！這是他們的工作任務。”
“不要，今天我們本來就是違規滑雪，不要讓他們丟了飯碗。”秦姝眼睛裏全是平靜，看着焦急的馮晗，只想用這樣的眼神給他一種安寧，但顯然，馮晗並沒有領會，臉上的神情變得再度焦躁，比之前更甚。
“媽咪，走吧！”
“嗯，走！”秦姝拉着安安的手，做好準備，彎腰半蹲，然後猛得揮動滑雪杖，秦姝和安安一大一小，一個鮮紅一個明黃，在雪道上滑出長長的痕跡，一路往下。
馮晗拿出手機，要打給牧羨之，他看着快要消失不見的兩個身影，他怕了。
可是拿出手機的時候，發現手機沒有信號。
再看看天空，鉛色的雲層彷彿像是厚重的帷幔，遮天蔽日的從西方涌來，馮晗迅速脫了滑雪板，往工作人員的小木屋跑去，該死的……要出事了，牧羨之你就不該讓秦姝來。
……
向下的速度，越來越快，身後揚起的雪粒飛濺至秦姝的手上，臉上，冰涼冰涼的。
她這時才發現，身側的安安並沒有初學者的窘迫和狼狽，反而是穩穩當當地撐着滑雪板，姿勢標準，秦姝眸光裏漸漸露出驚訝，她想問，可是卻發現身體已經由着安安的牽引，往東南方向急速滑行，眼看就衝出了路邊違着的彩色小旗，秦姝叫了一聲，“安安！”
他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麼，但他腦海裏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復仇。
他要復仇，不管前方是什麼。
秦姝心裏有些緊張，握着安安的手也不由自主想要帶回他，可是她來之前已經預知到這一切會發生，她放鬆了身體，任由着安安拉着她前往未知。
衝出滑雪道後，兩側有很多的松樹，樹枝上掛着白茫茫的雪，因爲兩個不速之客到來紛紛墜落，彷彿是墜入凡間的心靈。
坡度越來越抖，有時候，安安會鑽過某個低垂的樹枝，秦姝不得不蹲下，或者看着更弱小的樹枝直接撞上去。
那樹，抖落雪後，暗沉的綠把四周的環境變得更加沉悶，彷彿闖入了一個綠色的海洋。
“安安，會有危險！”
“媽咪，你不是要陪我滑雪嗎？”安安回過頭，漆黑的瞳孔裏浸滿了仇恨，那仇恨彷彿是翻涌的海洋，那一刻，秦姝心撲通撲通地跳，就是現在了。
“可是我們已經衝出了正常的滑雪道，這兩側，都是沒有清理過的，會有危險！”
“媽咪，你害怕危險嗎？”安安帶着挑釁，同時也帶着另一個靈魂裏的兇狠，秦姝嚥下了喉嚨裏那兩個字，把緊繃的身體放鬆，“安安，媽咪可以陪着你，不管有什麼危險，媽咪都會保護你！”
“如果會讓你死，你也會保護我嗎？”安安的聲音，越來越大，只有這樣才能超得過滑雪板俯衝的時候耳側的風聲，聲音被秦姝聽到。
秦姝看着安安小小的身影，她控制着滑雪板躲開了迎面而來的松枝。
“會，就算讓我死，我也會保護你安安，你是我的孩子……我不會讓你受任何的傷害……”秦姝話，在風裏，扭絞成一種更大的聲音，撞擊安安的心，他眼淚從大大的眼睛裏飛出來，從眼瞼飛出去，破碎。
媽咪，爲什麼會是你！
你爲什麼會是殺害我爹地媽咪的兇手！
如果不是，那該有多好，因爲你可以是我另一個媽咪，你可以教我講故事，教我唱歌，讓我活在一個有聲的世界裏，我多想給你喝一首媽咪我愛你。
安安看到了他們做好標記的地方，是一截斷落的，不起眼的松枝，上面掛着大大的松果，就是現在了……
媽咪，我們下輩子還能做母子嗎？
能嗎？
安安閉上了眼睛。
“咔！”
這個聲音響起的同時，秦姝感覺自己的滑雪板遇到障礙後的明顯一震，然後她看着安安飛了出去，翻了幾個跟斗，緊接着，她也飛了出去。
天空烏雲密佈，樹間的風聲，嗚咽有聲，秦姝最後看到的就是那快要墜下來的鉛灰色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