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晗的心裏惴惴不安，但此刻，他也唯有靜觀其變。
牧羨之話裏的意思他隱約聽明白了，就是不要隨意干涉，但秦姝有危險，可以不顧及那小孩的安全，這就是說，安安有可能會傷害夫人？
他有點搞不懂，既然知道了，爲什麼秦姝還要去？
牧羨之知道了，爲什麼不攔着？
或許，這就是牧羨之和秦姝高他一籌的地方，索性，他也不想，只是安安靜靜地開着車，從後視鏡裏，他不難看到秦姝睡得並不踏實，時時地皺着眉頭，睫毛也在迅速地眨動，彷彿做了什麼噩夢似的，馮晗的眸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心裏卻有如風雪交加，翻飛涌動，不能安寧。
龍山滑雪場，這是京都最大的一個滑雪場。
京都三場雪過後，這裏前來滑雪的人就絡繹不絕，可是今天，龍山滑雪場格外的安靜。
門口暫停營業，內部整修的牌子掛了整整一個上午，快到十點鐘的時候，兩個工作人員把那個警示牌子撤了。
在一個滑雪愛好者羣裏，他們已經公佈了今天暫停營業的通知。
十點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地駛進了滑雪場的門口，一個穿着羽絨服的工作人員迎上來，攔住車輛，“對不起，今天內部……就那邊，正在整修，所以不對外營業，請你們回去吧！”
馮晗扭頭，正要叫醒秦姝，卻見秦姝已經醒了，正在穿戴羽絨服和帽子，聽到這話，秦姝皺眉，“我早上在你們這裏訂票，現在說要整修？”
“對不起夫人，是我們沒有及時關閉網上的售票通道，我們可以全額退款。”工作人員看了一眼安安，安安也看了一眼工作人員，沒作聲。
開了將近兩個半小時的車，走了幾十公里全是雪的雪路，現在說不能滑了，真夠掃興的。
秦姝有些不甘，她知道安安也不甘心就這麼放棄，於是她搖下車窗，看着工作人員商議說道，“這樣，我的孩子特別想在離開京都之前滑一次雪，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們就在附近玩一會……票錢，我可以出雙倍。”
“夫人……滑雪場在整修，或許不方便。”
“馮晗，沒事的，滑雪場整修不就是有的地方雪坡不太平滑嘛，我們可以繞開走。”秦姝打斷了馮晗的話，她知道，今天滑雪之行必須要進行，早晚的事情。
工作人員有些爲難，久久不語，眉頭皺着似乎在思忖。
這時，安安稚嫩的聲音在車內響起，“叔叔，你就成全我吧，我都盼望了好久了……明天，我們就要回魔都了，那邊沒有這麼好的滑雪場！
再說，我媽咪爲了帶我來滑雪，開車走了兩個多小時……下午天氣就要變了，我們這會再折回去，很辛苦的。”
孩子的懇求總是讓人心動，那個工作人員似乎被打動了，點點頭說，“那好吧，不過你們要做好防護，不能滑太遠……因爲今天整修，很多工作人員都放假了，這裏只有我跟那些工人……你們看，他們就在那邊工作。”
“嗯！”秦姝應道。
“不過，夫人，您得把網上的票退了，我們這不能違規操作，希望您能體諒我！”工作人員堆起一個複雜難辯的笑，秦姝故作沒看到，只點頭說，“我現在就退票，不會給您帶來任何麻煩的。”
秦姝拿着手機在操作，馮晗已經下車，他四周查看了一圈，並沒有什麼可疑。
他把車門打開，對秦姝說，“我跟你們一起去，夫人！”
“你會滑雪嗎？”秦姝看着馮晗問道。
馮晗呲牙咧嘴地笑，摸着頭說，“我滑的不好，勉強可以……夫人和安安不要笑我就行，我跟不上你們，你們就等等我。”
秦姝並沒放在心上，他們三人跟着工作人員進了木屋，穿好滑雪裝，盔形帽，有色鏡和固定器後，再把滑雪板穿在鞋上，手拿着滑雪杖，一切準備就緒後，秦姝對安安做了一個OK的手勢，安安並沒有顯得很興奮，只是看着秦姝說，“媽咪，你可以教我滑學嗎？”
“當然！”秦姝伸手，拉起安安小手，往雪坡走去。
馮晗跟在身後，沒走幾步，就摔了一跤，整個人人仰馬翻，連身後的工作人員都笑了，馮晗有點不好意思，但有懊惱，誰讓自己的運動細胞這麼幹癟呢？
安安並沒有心思留意馮晗那滑稽的舉動，他只是留意着秦姝，看着她從雪坡上一個漂亮的大s滑了下去，姿勢優美，動作熟悉，安安漆黑如點墨的眸子裏染上一分不屬於孩子的清冷，他的腦海裏，全是大火，全是爹地被敲碎的頭骨……全是他們被牧羨之和秦姝害死的畫面，他的小手握得死死的，凍得全無知覺，但他並不覺得哪裏痛。
雪，被秦姝的滑雪板揚起，一片白茫茫，在霧氣裏，安安又想到了秦姝這幾個月來的細心陪伴，她陪他讀了生命的意義，一個男人在集中營裏的故事……她陪他讀了假如我有三天光明，一個盲人努力學習最後成爲作家的故事，她陪他領略了以前媽咪沒辦法陪他領略的世界風景，她陪着他，在他夜晚哭泣的時候拭眼淚，蓋被子，她真的像媽咪一樣溫暖，卻比媽咪更聰明。
他承認，那些黑暗有如魔鬼，伸着爪牙向他日夜嚎叫。
可是他也得承認，秦姝給他的溫暖和知識，就像是一盞昏黃的燈，照在他的心口，即便那些魔鬼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可是那盞微弱的燈還在，從不熄滅。
秦姝在山坡下搖着紅手套，大喊，“安安，看到媽咪滑雪的姿勢沒有？是不是很容易？媽咪上去，幫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