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墅有些錯愕地看向她。
楚眠目光沉靜地走下樓梯,腳步很輕,一步一步,將腰間的睡袍帶子系得更緊一些。
她的腰頓時顯得更加纖細。
她走到正廳的時候,厲天闕還站在那裏,手死死地握住槍,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表情,狹長的眼顏色卻越來越深,似壓抑着洶涌海嘯。
他在繃着,繃得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
賀雅還在勸着厲擎蒼,厲擎蒼卻是越勸越來勁,指着厲天闕不停地道,“你就是個廢物!蘇家的血脈都該死絕!這破基因就應該消失在世界上!”
楚眠不知道厲天闕是怎麼想的,他明明可以走,可以不用聽這種話,可他就是站在那裏,動也沒動。
何必呢。
她朝那邊走過去,出了點動靜。
厲擎蒼冷冷地看向她,賀盛璃和賀雅看着她都有些愕然。
唯有厲天闕,沒有看她,整個人像是被定在那裏。
“我來拿水,你們繼續。”
楚眠的視線落在茶几上的一瓶水上,淡淡地說着,走過去拿起價值上百的一瓶礦泉水。
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往回走。
走到厲天闕身邊時,她停下來看向他,“不回房?”
“你先回去。”
厲天闕站在那裏道,一雙眼仍是沒有看她,語氣冷如冰渣。
“哦。”
楚眠點點頭,將水瓶的蓋子擰下,擡起腳往前走了兩步。
驀地,她將手中水瓶往後狠狠一扔,轉身動作輕巧地奪過厲天闕手中的槍,朝着被水瓶砸中往後退的厲擎蒼就撲了過去。
她目光一冷,一把擒住厲擎蒼的左手摁到茶几上,拿着槍抵上去就扣動了板機。
乾脆利落。
沒有分毫猶豫和退卻的意思。
“砰。”
震耳欲聾的一聲巨響。
賀雅和賀盛璃都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就連當事人厲擎蒼都沒有反應過來,手掌心被穿了個血窟窿都沒叫出來,只震驚地看着楚眠。
孟墅在上面看得激動到差點跳下去。
整個正廳一點聲音都沒有,寂靜得如死一般。
“……”
厲天闕深色而冷血的瞳眸中終於有了裂痕,他看着楚眠,睫毛狠狠顫動。
有什麼正在他整個身體裏分崩離析。
“厲先生。”楚眠一手仍按着厲擎蒼,黑白分明的眼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是厲天闕,也不是他的手下,打你這一槍不算違背尊夫人的遺願吧?”
傷害他的人不是厲天闕,而是他楚眠。
“啊——”
痛覺讓厲擎蒼回過神來,哪怕當初他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在子彈面前他依然喊得跟快死了一般。
聲撕力竭。
面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擎蒼!”
賀雅驚呆地衝過去,伸手就要去推楚眠,厲天闕咬着牙吼出來,“你們敢碰她一下試試!”
“……”
賀雅嚇得縮了縮肩膀,沒敢動。
賀盛璃呆呆地站在一旁,擡眸看向厲天闕,只見他眼裏再無旁人,唯剩下一個楚眠。
他就這麼看着楚眠,似震動,又似癡。
“叫醫生,快叫醫生啊!”
賀雅害怕地大聲喊起來。
不少傭人聞聲趕了過來,正廳裏頓時一片手忙腳亂。
楚眠慢慢鬆開被痛意折磨得癱倒向地面的厲擎蒼,把手機遞給一旁的保鏢,然後走向厲天闕。
他站在她面前,死死地盯着她,目光近乎猙獰。
可下一秒,他的眼圈突然紅了。
“給我殺了這女的!”厲擎蒼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吼着,“你們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殺了!把她給我殺了!”
保鏢們動也不敢動。
賀雅也有些難受,捂着厲擎蒼不斷冒血的手,看向厲天闕,“天闕,這女孩太放肆了,這可是你父親啊,你怎麼能容她亂來?”
厲天闕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嗓音意味不明,“是啊,你爲什麼要亂來?”
楚眠站在他面前,用剛剛開槍的手抓過他腰間的睡袍帶子,一圈圈繞在指上,聲音軟綿綿的,“我想你回房間陪我啊,他們太煩了,一直不讓你回來。”
絕對的金絲雀口吻。
厲天闕低眸看着她手上的動作,笑了,他脣角的弧度邪氣至極,“這麼想我?”
他的眼睛還紅着。
“想啊。”楚眠纔不管那邊的混亂,伸手勾過他的腰帶,衝着他微微一笑,“那現在可以回房間了麼?不要理這些閒雜人了好不好?”
明明生得清純,此刻卻像極了一個惑人的妖精。
讓男人心甘情願奉上生命的妖精。
“好。”
厲天闕還有什麼不情願的。
見厲天闕要跟着楚眠走,賀盛璃站在那裏,忍不住出聲,“二哥,父親受傷了,你……”
她的話沒能說下去,因爲楚眠轉眸看了她一眼,“你照顧你父親就行了,你二哥還要陪我呢。”
楚眠衝她笑了笑,眉角微微上挑,然後便再不看他,拉着厲天闕的腰帶離開。
“……”
賀盛璃的臉頓時白得勝過厲擎蒼。
而厲天闕如傀儡一般,任由楚眠拉着自己走,全然不管後面厲擎蒼的慘叫,賀雅的痛哭,賀盛璃叫的一聲聲二哥……
好像整個厲家,就剩了他們兩個人。
孟墅站在樓上看着這一幕,一隻緊緊攥着的拳頭終於鬆開。
這些年下來,礙於夫人的遺願,厲總一次一次忍受老爺的羞辱和怒罵。
作爲厲天闕的助理,他可以在許多事上幫助厲總,可只有在厲家,他無能爲力。
厲家遍佈厲總的手下,可他知道,在這個地方,厲總一直是孤軍奮戰。
今晚,厲總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
真好。
……
楚眠拉着厲天闕回了房間,門一關上,她就鬆開他的腰帶,臉上的笑容淡下來。
厲天闕低眸看着自己垂落的腰帶,胸口竟空了下。
他一把將她撈回,按到旁邊的牆上,低喘着靠近她。
他就這麼按着她,卻是一句話都沒有,只看着她,通紅的眼似盛開在黃泉上的彼岸。
楚眠靠着牆看他,“你剛剛爲什麼不上來?”
他明明可以不用聽那些骯髒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