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嫺妃語氣堅決,直直看着皇上,眼中盡是祈求,沒有一絲對死亡的懼怕。
皇上的喉頭緊了緊,說出來的話帶着清晰的顫意,“嫺妃,朕不想失去你們,朕……”
他喉間哽咽,說不下去了。
朱之鴻和六部尚書看在眼裏,很是動容--誰說皇家沒有真情的,只是皇上平日剛硬,不輕易流露出來罷了。
朱之鴻上前一步,勸,“嫺妃娘娘,您還是聽皇上的吧。”
“是啊,嫺妃娘娘,天花非同小可,您就算不爲自己想想,也要爲四皇子想想,他一定不希望讓您去陪他的。”
“是啊,娘娘。”
……
六部尚書也上前來勸。
天花不是鬧着玩的,一旦傳染上活下來的機率很小,四皇子已經沒救了,嫺妃不能再把自己搭進去。
蕭嫺妃不爲所動,“我主意已定,還請皇上恩准。”
“嫺妃……”
皇上想拉她起來,蕭嫺妃膝蓋上就像生了根一樣,動也不動。
皇上滿眼悲傷,“嫺妃,你就不能想想朕嗎?”
“臣妾答應您,等峯兒好了以後,臣妾天天陪在朕身邊。”
這明顯就是假話,皇上捂住眼,好一會兒才暗啞着聲音,“你去吧。”
蕭嫺妃把頭深深地磕在地上,“謝皇上。”
說完,起身,毫不猶豫的上了轎子。
皇上追了一步,眼睜睜的看着轎子遠走越遠……
四皇子宮門口,看到去而復返的轎子,孫奇的心提起來。
轎子到了近前停下,還沒等他上前,蕭嫺妃從轎子裏出來,吩咐一衆宮人,“你們都回去吧,本宮一人進去就可。”
“娘娘……”
所有跟來的宮人全都跪下,“請您帶奴婢們一起進去。”
蕭嫺妃目光在她們身上一一掃過,“自從進宮,你們就跟在我身邊,情同我的家人,如果我未能出來,我會請皇上妥善的安置你們。”
“娘娘……”
宮人們泣不成聲。
管事姑姑更是淚流滿面,“娘娘,您帶上奴婢,是生是死奴婢陪着您一起。”
蕭嫺妃搖了搖頭,越過她走到孫奇面前,“開門。”
孫奇張了張嘴,卻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親自上前打開宮門,無力的看着蕭嫺妃一步步走進去,看她義無反顧地走去四皇子的寢殿裏。
寢殿內,四皇子靠坐在牀頭,神色平靜,翻着手中的書。
兩名太醫面面相覷。
他們以爲四皇子知道自己得了天花以後,會哭、會鬧、會崩潰,他們也準備了一肚子的勸說之詞,可四皇子的反應出乎他們的意料,平靜的好像他得的不是天花,而是普通病症一樣。
宮門打開的聲音傳來,而後院中響起驚呼聲,兩人忙朝外看去,看到蕭嫺妃緩步走進來,驚得捂住嘴。
四皇子察覺到了他們的異樣,也擡眼朝外看去,看到熟悉的身影,眼睛瞪大,失態大叫,“母妃,別過來。”
“不進來,母妃只有待在院子裏了。”
說着話,蕭嫺妃已然跨過門檻,徑直走向牀邊,一名太醫想攔,腳剛要移動,被另外一人攔住。嫺妃娘娘既然進來了,就不可能再出去,攔着也沒用。
四皇子眼眶泛紅。他們千防萬防,沒有防到這一招,但他沒害怕,沒有他,表哥也會想辦法替勤王夫婦洗清冤屈的。
表哥也會善待母妃,善待定國公府,他沒什麼放不下心的,所以他平靜的等着死亡的到來。
可他沒想到,母妃竟然來了,他不願母妃陪着他一起死,他想讓母妃活下去,過好日子。母妃這一生太苦了。
蕭嫺妃在牀前坐下,手摸上他的額頭,四皇子下意識的避開,蕭嫺妃溫柔地笑着拉住他,手放在他額頭上,感受着他發燙的體溫,笑着道,“別怕,有母妃陪你。”
四皇子哽咽,“母妃,您不該來的。”
蕭嫺妃改爲摸他的頭,眉目溫柔,“放心,母妃和你都不會有事的。”
……
後宮一片驚慌。
天花非同小可,若是被傳染上就完了。
所有太醫都進了宮,做好隔離措施以後開始給宮中各處消毒,熬製草藥,紛發給各個宮殿裏的人。
就連前來上早朝沒有得到命令不敢走的文武百官也一人喝了一碗。
好在孫奇在得知四皇子得了天花的第一時間,就讓人封鎖了宮門,只許進不許出,沒傳到外面,沒引起百姓們的慌亂。
直至到了中午,宮內各處消毒完畢,四喜也被擡去了冷宮,除他之外,宮中再沒別人發熱,太醫院院首這纔去稟報皇上。
皇上坐在寬椅內,滿身悲傷,聽了黃公公的話,揮了揮手,“暫時休朝三日,讓百官回家,告訴他們,誰也不許說出去。”
“是。”
黃公公出來,把皇上的話說給朱之鴻和六部尚書。
幾人也知道事關體大,恭聲應下,回了太和殿,告知羣臣。
羣臣鬆了一口氣,三三兩兩的結伴出了宮,各自上了馬車,回了家後對天花之事一個字沒敢提。
朱之鴻走在最後。
快要走到宮門口時被人叫住,“朱大人。”
他循聲看去,是孫奇。
他和孫奇素來沒有交集,很是奇怪。
孫奇走到他面前,“朱大人能否幫在下一個忙。”
“孫統領請說。”
“這幾日我可能回不了家,朱大人能否給我家裏人捎個信,讓他們送一些換洗的衣服過來。”
這種情況下,身爲禁衛軍統領,自然要時時刻刻留在宮中。
朱之鴻只是不明白,孫奇爲什麼要讓他給家裏人捎信。
但也沒多想,應下,“好。”
“好。”
孫奇拱手,“謝過朱大人了。”
朱之鴻出了宮門,坐上馬車,吩咐車伕去孫家,將孫奇的話給孫家的管家說了。
管家謝過後,去了主院稟報給了夫人,孫夫人當即收拾了幾身換洗的衣服,讓管家送過去。
管家到宮門口,守門的禁衛軍早就得了命令,讓他等着,跑去叫孫奇。
孫奇很快過來,伸手去接包袱,和管家手相碰的時候,將一張紙條塞給他。
管家面不改色的攥在手裏,等孫奇轉身往宮內走,他才匆匆回到馬車上,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幾個字,“送去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