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自歡 >79.079
    高堡主殞命的宴會大廳, 亦是議事廳。此時,已經收拾了出來。竹生和村老、數位村中青壯,一起在大廳中聽範深分析眼下情況。

    在確定村民們再無旁處可去後,範深道:“依我之見,此時最安全反倒是此地。”

    他道:“綜合大家所述, 我猜測此人所謂將軍,不過一裨將。手下所轄, 數百人已是差不多。”

    他看着竹生道:“照着你在村中所斬殺人數, 此人定是派了少量心腹押運財物,其餘的, 都被你一網打盡了。便他是方家人,劫財殺人, 殺良冒功,也得遮遮掩掩。必不會大肆聲張。他不回去,心腹定然不敢聲張, 反要想辦法替他遮掩。待得他們意識到他已經命赴黃泉,第一個必得先爲自己開脫。這事與其鬧大,不如壓下去。”

    “村人們原就是此地人,我們據了此間塢堡, 在此安心做良民。對方就是發現端倪, 亦不敢公然報復。”

    其實所謂的“在此做良民”不過是一個委婉的說法。這等塢堡, 原就有自己的村兵, 亦有鐵製武器, 整個塢堡被高牆所圍護, 堡中又有倉庫儲存足夠糧食,便是被圍攻了,亦能固守相當長一段時間。姓方的若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敲開堡門,倘他帶着他那百多人直接攻打的話,還真就未必能打得下來。

    此處其實尚不過一處小塢堡。竹生他們在旅途中,還曾見過更大更壯觀的。那些塢堡爲大豪強所有,其間的私兵,已經可與國家軍隊相抗。

    故土難離,對靠土地喫飯的農民尤其如此。如果可以,誰也不想遠離家鄉。

    村人最初來此,不過是想求得庇護,孰料高堡主誤信非人,落得堡破人亡的下場。剩下這一座空空無人的塢堡,擡頭望,有高牆,關起門,收起吊橋,便是一方自在天地。

    村老和幾個青壯男子交頭接耳,不多時便有了決定。

    他們婦孺衆多,若再遷移,先一個便是根本不知該往哪裏去,再一個便是路上風險亦不小,未必就能活着到達目的地。他們的命本就是竹生保下的,在確認了竹生亦決定留在此地之後,他們便下了決心依附於她。

    這亂糟糟的世道,能跟着一個武力值高強的人,總是讓人安心些。

    於是竹生便成了這座空堡的新主人。

    “要在此據守自保,首先需要糧食,還有人口,兵器。”竹生對範深道。

    夏糧才收了。姓方的搶了塢堡的庫房,財物糧食都運走了。但他取的是大頭,堡中平民家裏的零零碎碎,倒沒去搜刮。村人們分配了空房,陸陸續續的,從這些房中尋摸出了不少的糧食,至少暫時度過眼前是沒問題的。

    村老又告知範深,其實他們村中各家亦還藏有些糧食,來時爲了減輕負擔,並未帶許多。範深見眼前暫時不缺糧,暫且不令他們回去取糧,道:“再看看,待確定無事再去。糧食藏在那裏,不會跑。”

    大家便在此定居下來,儼然成了這塢堡的新主人。

    那倖存下來的高家管事,亦悲亦喜。在猶豫觀察了一陣之後,他找上了範深。

    “堡中有糧。”他道,“我願獻給先生、姑娘。”

    塢堡已被人所佔,他又不願離開此處,與其日後被人發現,不如他早早獻出,博個功勞。

    高家並非著姓,但在這裏立堡自保亦有十數年了,多少有些家底。

    姓方的當日搜刮的是明面上的庫房,他亦知道堡中必藏有暗庫,只是一時沒來得及找到。大約就是因爲如此,纔沒有放火燒堡,想是要留待他日再來搜刮。最後倒便宜了竹生他們。

    暗庫中藏着足夠整堡人喫三年的糧食,還是按照堡中滿員算的。得了這一批糧食,一兩年之內,都暫無後顧之憂了。

    除了糧食,還有一批“武器”。

    說是武器,也很讓竹生無語。在她的概念裏,至少要金屬做的東西,才能稱得上是武器。這一批,只是長木杆子。

    但範深已經很高興了。

    這些長木杆子,直接使,便是棍棒。裝上金屬的頭,便可以做槍、戈、刀。只可惜沒有鐵,鐵畢竟是貴重戰略物資,這樣一個小塢堡、小姓氏,還沒有能力藏鐵。

    竹生便領着幾十村民,關了堡門,在這裏據守。

    這些人喫喝拉撒的瑣事,她俱不過問,全都丟給範深,只擇了村民中青壯男子和健婦訓練,令他們稍有自保之力。

    這等鄉下地方,原就是娶媳婦都願意娶腰粗膀圓、能幹活能生娃的健壯女人的。女人也常要像男人一樣,挽起褲腿袖子,下地幹活。一些健壯婦女,力氣甚至不輸給男人。

    只是人太少,把婦女們一併揪出來,能拿得起長棍操練的,也就二十來人。

    人這麼少,其實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自保。

    但範深並不着急,似乎胸有成竹。

    他有什麼盤算,竹生也不甚在意。

    堡裏的事,有他主持,一切有條不紊。村民們若有事,也都知道去找範先生解決,並不拿來煩她。

    竹生只操心青壯們操練的事。她教他們的東西都簡單,只在於要勤練不輟,一是力氣,一是熟練。她把這二十來人交給了阿城和七刀,讓他們盯着衆人練習。

    比起來,她花在這兩個人身上的時間反而更多,特別是七刀。

    那日之後,範深曾問七刀:“可願做我弟子”

    七刀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道:“我想拿刀,不想拿書。”

    範深便來遊說竹生。

    身邊的人強一點,她便能少操一點心。何況他們的強,是普通的正常人的強,與她自身因這些特異的經歷而造成的強終究不是一個等級。便是他日有什麼,她亦能親手製裁。想明白這一點,竹生終於問七刀:“要跟我學武功嗎”

    這裏所說的“學武功”,與之前她教與阿城的並不同。

    教給阿城的是實用性非常強的兵刃格殺,學會幾招就可以直接提刀殺人。但這種即便再怎麼練,也就只是殺人殺得更熟練一些而已,於武學一道上,不會有大成。

    這也是因爲阿城的年紀已經大了,身體骨骼已經定型,竹生也沒辦法。

    但七刀現在才十歲。且他有底子,身體韌帶早就拉開,像一塊經歷了粗粗打磨的粗坯,接下來只要細細雕琢就可以了。

    聽到竹生的話,七刀的眼睛亮得如星辰。這亮光昭示了他強烈的渴望和意願。

    如果不是因爲自身的遭遇造成的遷怒心理,竹生其實是會很喜歡這樣的孩子的。但一個人之所以爲人,是由其過往經歷塑造而成。竹生看起來再平靜、再淡然,那些傷,那些痛,那些不堪的羞辱,始終都藏在心底深處,不曾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