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自歡 >94.094
    當初範深替翎娘回絕了兩門不太靠譜的求親時, 翎娘便與父親表明心跡,意欲終身不嫁。

    範深對她道:“嫁或不嫁,都在你。若有良人,莫辜負,若無良人, 自求清淨,亦無妨。只是”

    範深知她不願嫁人更多是因爲曾經的遭遇留下難以磨滅的傷痕, 這令作爲父親的他極是心痛。他沉默許久, 才道:“只是男女敦倫,陰陽調和, 原是人生歡事。你年華正好,莫如尋一二情郎, 不要負了青春一場。”

    翎娘明白父親的心意,當時隨意應了,內心中卻無絲毫波動。

    那些男人, 那些恐懼,那些疼痛,在後來很長時間都是她的夢魘。她是從來沒想過,再讓任何男人碰觸她的身體。

    現在想起來, 父親的話, 竹生的話都是對的。他們是盼她好, 盼她能跨過那夢魘, 消滅那傷痕。

    若無良人, 清淨自守, 明明是很不錯的選擇。偏偏阿城這個傢伙要壞了她這份清淨,擾亂她的內心。

    他纏着她求娶的那段日子讓她很煩躁。卻偏偏在這種煩躁不安中,會夢見他。夢見他們還是幼童時,牽手而行。走着走着,便忽忽長大了。可那牽着的手,一直沒放開。

    什麼叫若遇良人莫辜負她看着杜城憨厚的眉眼,便情不自禁的想牽他的手。她聽到他征戰在外遇到的兇險,只覺得心驚肉跳。

    他不肯現在就行婚禮,是怕不能給她將來。可這亂世啊,人那麼脆弱,說死就死了啊。她不想等,她不敢等。她怕錯過了他,真的會追悔莫及。

    翎娘思緒紛踏之時,阿城忽然立起身,膝行到她身前。翎娘擡眸,倔強的看着他。

    阿城脣角忽然勾起笑意,湊過去低頭,親了親那倔強姑娘的脣。

    翎娘身體繃緊,兩手在膝上握拳。阿城的手卻握住了她的拳。他手大,帶着練刀磨出的繭,將她兩個秀氣小拳完全包住。

    “不行。”他放開了她的脣,認真的拒絕了她。

    翎孃的拳驟然握得更緊。阿城的手也將她包得更緊。

    “不行。”他說,“還沒過六禮,現在還不行。等你成了我的妻,我自然想宿就宿,愛怎麼宿就怎麼宿。”他得意。

    翎娘看着他發呆。

    這是他從小牽着手長大的女子。

    阿城愛憐的攏了攏她的鬢角,將她摟進自己懷裏,輕聲的跟她說:“翎娘,仗還沒打完。竹生她她一直在增兵,我們遲早要跟豐國大軍對上。不是流匪,是豐國正兒八經的軍隊。這是硬仗,誰也說不準以後會怎樣。”

    “我怕你會有孩子。你的性子啊,若有了孩子,必然不會改嫁,會一個人養孩子。”

    “那樣太辛苦了。我不想你那樣。”

    翎孃的眼睛,忽然溼潤了。

    “蠢貨。”她罵道。“我們跟竹生是一體,你們若是敗了,冀縣澎城難道還能活嗎”

    她擡起頭看阿城,眼睛溼漉漉的,道:“這世道,不要想太多以後,惜取眼前吧。”

    翎娘說的亦有道理。

    高家堡、澎城包括冀縣這裏,都有許多半路夫妻。失了配偶的男女看對眼便搭夥過日子,很多都沒有行過禮。不是這些人粗鄙,而是他們一路艱辛走來,誰也不知道明日是否還能繼續活下去。繁文縟節的東西便成了浮雲,每個人都想抓住真實的今天,不去想明日。

    阿城便猶豫了。

    翎娘抓住他的衣襟,擡頭吻住了他的脣。翎孃的脣柔軟芳香,令人身體發熱,心生嚮往。阿城糾結猶疑中,想推開她。卻被她捉住了手,引着他撫上她柔軟的圓丘。

    阿城的腦中“轟”的一聲

    一燈如豆。

    帳子上的影子漸漸要合爲一體。

    翎娘恐懼得緊緊抓住絲褥,指節發白。

    阿城的手覆上來,包住她的手。溫柔的安慰,細細的吻,耐心的守候。

    “是我,是我。”他溫柔的、不停的說,“別怕,是我。”

    翎孃的手漸漸不再顫抖,慢慢鬆開絲褥。反過手來,阿城便與她十指相扣。帳中傳來他喚她名字的聲音。

    那影子終於由二而一。

    夜半時翎娘精疲力盡昏昏入睡時,模模糊糊的聽見阿城的呢喃。

    他自後面緊緊抱着她。

    我們一定要打贏啊,他說。

    必須變強啊。

    救不了先生,救不了巧娘,救不了你

    那樣的絕望,再不想經歷

    後頸有些溼,有些燙。

    阿城,阿城不哭。

    翎娘握着他的手,直到熟睡,都沒放開。

    幾日後,那商人如約而至。玉將軍與一文雅男子一同接待了他。

    商人見那男子高冠短髭,儒雅不凡,請教名姓

    ,知是信陽範氏範伯常,一時受寵若驚。又喜問:“敢問杜家子名城的,可是與先生爲伴”

    範深笑道:“阿城是我弟子,你如何識得他”

    商人道:“他叔父與我相識,曾囑諸位友人,他侄兒師從伯常先生,要我等如能尋到,帶話與他。”

    範深訝然,問:“杜守初可安好”

    阿城的二叔當年留在了曲城,行商賈事。不意後來盛公子引狼入室,不但失了領地,連他本人都被“請”去了陳國都城做“客”。先時阿城還託過人給他二叔帶過書信,後來許國大亂,便徹底失去了聯繫。

    商人笑道:“他便是託我等給他侄兒報平安。他無事,他去了陳國國都雲臺城,已在那裏娶妻,我與他分別之前,他的妻子已經爲他產下一女。他是讀書人出身,行起商賈事來,卻還更強於我等呢。”

    這層關係一扯上,大家立時便親近了許多。

    城守府還備了宴席招待商人。

    竹生沒有商賈鄙賤的意識,範深是不拘小節的務實派。面談和宴席都進行得很愉快。他們從商人那裏得到了想了解的信息,商人從竹生手裏拿到了城守府的訂單和訂金。可謂皆大歡喜。

    後來這商人離開,“信陽範伯常輔佐冀縣玉將軍”的消息便傳播了出去。來投奔竹生的便不只是流民,開始有了讀書人。

    竹生再次覺得,遇到範深,她的運氣真是好。

    她仔細想想,忽然意識到,從她穿過界門來到凡人界後,其實運氣一直不算差。

    她的確遇到和看到許多慘事、惡事,但那些事都並非發生在她自己的身上。她自來到這裏後,結識了範深翎娘阿城,收服了七刀,而今這幾人皆是她心腹或器重之人。及至後來她救下的那些人,如村落中的阿牛諸人,高家堡的高管事,這些人現在全都依附於她併爲她所用。接手澎城直如一場兒戲,如今澎城是她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