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喻神色故作冷淡:“觀主此話何意?”
“陛下恕罪,貧道有幸窺得天機,並非妄言。信或不信,自在人心。”
言罷,拂塵一揚。
“貧道告辭。”
道士隊伍很快走遠,樓喻還立在祭臺前沉默不言,其餘人皆不敢打攪。
郎平心裏面如抓似撓,他隱約聽明白青鶴觀主的意思,又不敢相信。
塵俗牽絆,應該就是指情情愛愛吧?
難道陛下連情愛都不能有了嗎?
太慘了!
當然,陛下也可以有情愛,可這就有可能給社稷帶來弊端。
仙君嘛,本來就應該無情無欲。
這青鶴觀主是跟陛下有什麼仇嗎?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這樣的批語。
馮二筆上前提醒:“陛下,可要回宮?”
樓喻神色冷冽:“回。”
衆人非常能理解。
任誰聽到這樣的批語都不會高興。
青鶴觀主就不能私下說嗎?非要當着這麼多人面,豈不是讓聖上下不來臺?
御駕回到皇宮,樓喻去了勤政殿,其餘官員則各自前往衙門。
霍延一路跟着樓喻,踏入勤政殿後,忽地將殿門關上,問:“青鶴觀主爲什麼說那樣的話?”
他緊緊盯着樓喻,嗓音低啞極了。
樓喻笑道:“他乃世外高人,爲我作一道批語,哪有什麼爲什麼。”
“我不信。”
霍延俊目深幽,內裏彷彿燃着熊熊烈火,直將樓喻灼得低下頭去。
“你是爲堵上悠悠衆口,對嗎?”
樓喻頷首,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牽住霍延顫得厲害的手,“我不想讓那些人打着祖宗和江山的旗號來煩我,就想了這麼一出。”
霍延一下將人撈進懷裏,狠狠抱住。
“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就沒有退路了?”
樓喻捧住他的臉,“你就是最好的,要什麼退路?我從來只要你一個。”
青年身着龍袍,頭戴金冠,眸中似有萬千星辰,璀璨奪目。
霍延覺得,他這輩子死而無憾了。
青鶴觀主的批語,不知怎地傳了出去,京城內外議論紛紛。
“觀主真這麼說?我不信!”
“是真的!好多人都聽見了,觀主說陛下是仙君救世來的,不能被咱們這俗世牽絆,人仙君辦完事兒,還得迴天上去呢!”
“啥意思?陛下連皇后都不娶了?連妃子都不能納了?”
“觀主說得沒這麼明白,不過大家都猜他老人家就是這個意思。”
“那、那陛下回天上後,誰來繼位啊?”
“你問我,我問哪個哦。”
“宗室裏還有那麼多人,你瞎操什麼心?反正你又當不了皇帝。”
“我咋不能操心了?等陛下回天上,我還想繼續過好日子哩!”
樓績在壽康宮也聽說了,立馬跳起來,吹鬍子瞪眼:“什麼勞什子觀主!居然這麼說我兒子!我去問問阿喻到底怎麼回事?要不要把道觀給砸了!”
樓績身形一震,扭頭問:“阿嵐,都什麼時候了,你咋一點不着急?”
“有什麼好着急的?”江嵐瞥他一眼,“咱兒子的能耐你還不知道?你去了有什麼用?”
她一聽到這批語,就知道定是阿喻自己安排的。
爲了不立後納妃,阿喻真是煞費苦心了。
青鶴觀主的話說得不夠明確,但“塵俗牽絆”無非就是紅塵俗世上的羈絆,一般而言,以“沾染女色”爲典型。
觀主說了,若被塵俗牽絆,天下恐生弊端。
這誰能賭得起?
歷史上的“禍國妖妃”還少嗎?
陛下現在勵精圖治,是個明君英主,若真的被女色蠱惑,成爲一個昏君,天下可不就生出弊端了嗎?
比起大盛的江山社稷,皇帝沒有後宮沒有子嗣,好像也就不算什麼大事了。
當然,從江嵐的角度來看,“禍國妖妃”都是扯淡,男人亡國卻把責任推到女人身上,何其可笑?
但不妨礙她根據百官和天下人的思路去解答青鶴觀主的批語。
樓績不知她心中所想,依舊急得團團轉。
“這批語不是害了阿喻嗎?這讓阿喻以後怎麼立後?怎麼納妃?”
江嵐瞥他一眼,“你覺得當皇帝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當然是讓天下興盛啊。”
江嵐:“那不就行了。”
樓績皺着眉:“可這對咱兒子不公平!”
“你就別煩那個神了,兒子會處理好的!”
翌日朝會時,果然有官員出列探討此事。
“啓稟陛下,臣以爲,青鶴觀主道法高深,應該並非虛言。”
“陛下,而今青鶴觀主所言,已經傳到百姓耳中,他們對青鶴觀主頗爲信服,若是日後不依批語,恐生民怨啊。”
範玉笙眉頭皺得死緊,驟然出列。
“範某不信道,也不信觀主所言。所謂的塵俗牽絆,難道就僅僅指的是情愛一事?三綱五常皆在此列,爾等故意扭曲觀主所言,到底是何居心?!”
聽到觀主批語後,範玉笙就生出了陰謀論。
他甚至懷疑是某位宗室勾結道觀故意爲之,就是爲了讓陛下沒有子嗣,日後好奪權篡位。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又有人道,“敢問範相,若青鶴觀主所言不虛,日後社稷有弊,您可能擔待得起?”
範玉笙怒道:“神鬼之說,當然不可信!”
那人卻轉向楊廣懷:“聽說楊相也擅占卜測算之道,不知楊相可有高見?”
範玉笙立刻瞪向楊廣懷,似乎只要對方說出不利於樓喻的話,他就跟對方拼命。
楊廣懷暗歎一聲,覺得陛下當真耍得他們團團轉。
“楊某以爲,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不必急於後宮之事,待百姓淡忘批語,再做打算也不遲。”
範玉笙鬆了口氣。
他立刻附言:“陛下,微臣同意楊相所言。”
這的確是眼下最合適的法子了。
其餘朝臣皆附和。
樓喻故作不虞:“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