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祖克與他的手下們才能作爲親歷者,第一時間知道這次可能是瑪雅史上最重要的探索的結果。
實際上,祖克等人此時正面臨着嚴峻的挑戰——
雖然之前一年內,他們已經利用成熟的北岸航線做過大量的不靠岸航行的訓練,但是真正脫離海岸、一頭扎進海洋裏頭,需要耗費的精力甚至還要在他們預料之上。
出發的第一夜,就有多艘船隻遭遇風浪,以至於多人落水。
當時祖克竭盡全力地指揮大海龜號上的船員抓穩船艙的外壁,並親自拿起了有繩子綁上一頭的浮力圈,在黑暗中精準地將其擲給落水船員,將三名落水人員全部救下!
而在船艙內有船員終於忍受不了風浪與顛簸,吐了一地,以至於事後同僚們不得不小心地清洗船板。
但另外三艘船似乎就沒那麼幸運了,事後統計,總共有五人不見蹤跡,怕是已經沉入水底,或是在海上浮沉至死。
但是祖克沒有責怪這些船隻上的倖存者,反而嘉獎了他們積極搶救同僚的行爲——其中太陽鸚鵡號甚至有船員把浮力圈套自己身上跳入海里,去一一救下落水者。
另外還值得慶幸的,便是這場風浪侵襲之時,並沒有下雨。
以及,在面對風浪時,各船上的風帆手都死死地抓緊了控制繩,除了收帆以外,還非常小心地根據風向做細微調整,使四艘船不至於陷入失散境地。
風平浪靜之後,四艘船上的船員,都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心情沉重,原先出航挑戰未知世界的興奮勁兒,也似是被浪拍沒了一樣。
祖克祖先要解決的,是需不需要救下已經被颳走的落水者的問題。
按照一些經驗老道的黑原人的說法,在進入遠離海岸的深海區之後落水並且沒有馬上撈上來,基本上這艘船就不應該再浪費精力了。
他們唯一能做到,便是祈禱落水者成功漂流到海岸上,而不是淹死在水中或者被龐大的水怪吞沒。
這樣的經驗之談很快被祖克要求傳遍四艘船上。
接下來,祖克要解決船員們的心理問題。他能做的,其實只是喊話讓所有人保持冷靜與樂觀,以及對船員們剛剛表現的嘉獎。
最後,祖克面臨着一個重大的問題:
這樣的風暴,是這片海區的常態嗎?
不是常態的話,他們是否應當返航回到蛇巢城去,等風暴過去之後,再度啓航?
若是常態的話,這條航線恐怕相當危險,他們是否應該換個路線繞過去?
如果不是常態且風暴已經過去,選擇返航反而喫虧。這是祖克的想法。
祖克取出蕭爾陛下給出的鹿皮紙地圖,就着淡弱的星光,緊緊地瞅着瑪雅半島、古巴島以及上方另一座未命名半島之間的海區。
根據隨船出航的觀星祭司的判斷,現在時間已過午夜,再過幾個小時,黎明就會到來。
祖克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繼續前進!”
在祖克的要求下,全體船員不得休息,保持機動,風況恢復平穩之後,四艘船也同時降下風帆,利用逆風航行技術,加上快速流動的水流,繼續朝東北偏東方向行進。
直至白晝來臨,船隊再沒遇到先前那樣激烈的風暴。
到了白天,祖克這才安排船員們輪流小憩,休息時間都被控制在三個瑪雅時之內。
谷襭</span>這種做法可謂大膽,但極爲幸運的是,他們握着蕭爾陛下給的地圖,知道兩座半島和一座古巴島的大體輪廓,對於自己會航行到什麼位置和方向上心中有數。
既然航行時間可能偏短,那麼他們就不能把太多時間耗費在休息上,尤其是夜晚來臨之時,他們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畢竟在這茫茫無邊的大海上,可沒有陸地給他們停靠休憩,而強大而迅速奔涌的水流與基本穩定地從東北方刮來的信風,使他們的船一刻都不會停下。
出航之前,可能會有人好奇他們什麼都不做,就讓船降下風帆,迎接着風,看看方向正好相反的水流和風誰更強大,會把船帶到哪裏去。
但祖克不敢做這樣的實驗,來到海上之後,他們必須朝着目標陸地不停前進。
又一夜過去,有了前一晚的經驗教訓,這一晚所有船員都徹夜保持警惕,太陽鸚鵡號的船員甚至大聲唱起歌謠以保持精神狀態。
各船之間,也時不時地大聲喊叫或燃起火光,以保證互相之間沒有脫離聯繫。
待到第三天的晨光來臨,祖克才終於可以思考起之後的事情:登陸古巴島之後他們要做的事。
就在祖克向着東方望向朝陽、陷入沉思之時,同船的瓜馬,也即那位被蕭爾陛下召見過的泰諾人奴隸,小心地靠近祖克。
“船長……”
祖克回過頭來:“怎麼了?”
“我感覺,我們已經在夜裏經過了陸地。”
“你看到了嗎?”
瓜馬搖搖頭,“這是我的直覺,我們泰諾人出海的時候,都會培養起這種感知能力。
“就是……總覺得一個方向上給我的感覺與別處是不同的。
“這種感覺……就是找到依靠的感覺,我們常常靠這個找到回家的方向。
“我們管它叫布亞(buya),就是繩子的意思。”
祖克聽了,思忖起來,半晌之後又取出地圖,凝望許久。
“你確定我們已經經過了陸地嗎?”
瓜馬弱弱地點頭,“只是感覺……我沒有親眼看見,不敢確定。”
祖克皺起眉頭,輕輕嘆了口氣。
作爲船長和這次探索的首領,他必須爲船隊掌握方向。
早在出航之前,他們就知道,探索古巴的難點在於他們並不知道精確的位置與距離。蕭爾陛下的地圖能給出大方向,但無法指導他們到底是花三天還是五天的時間,該在哪裏轉向東或者轉向南。
萬一轉早了,他們就將進入古巴南方的大海區,蕭爾陛下稱之爲“加勒比海”;而轉晚了,他們更是可能進入蕭爾陛下稱爲“玉洋”的無垠大洋之中。無論哪種情況,都很可能與古巴失之交臂,並使得船隊徹底在海上迷失方向!
現在祖克知道,帶上瓜馬來的目的,不只是要會說泰諾語的他擔當登陸之後的嚮導和翻譯。但瓜馬的“布亞”若是錯誤的,甚至是有意誤導,整整四艘船上的上百號人,就將駛向冥府。
祖克最終做出了抉擇。
頃刻,祖克驀地站起,一手大揮,高呼道:
“傳令各船,控帆,轉向東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