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曾對你說過，天道恆常，不以賢主存，不以暴君亡。天道之下，人與妖本如白紙，因世間紛雜而染上不同顏色，故妖有暴虐如作亂黑蛟，也有良善如你我眼前所見的道長，人亦如是。
“此乃正常之理，豈可用天道善惡不分、是非顛倒一句話斷言之？”
他說到這裏，忽的睜大眼，調動自身仙氣，浩浩然如大儒在世，道，
“沈某看來，天道之正，無外如是。而人與妖的善惡，自然當以一言概之——
“實事求是！”
他一句話說完，忽然平地一聲雷炸響，震得磁器口街上行人紛紛駐足，驚慌失措。
饒思遠則猛地張大眼，倍感不可思議，一句話脫口而出：
“聖人出，鬼神驚！”
周遭行人這才注意到沈長軒和饒思遠。他們聽聞饒思遠所說，想起剛纔那聲晴空炸雷，便知這天地異象因饒思遠面前這沈長軒而起，驚駭之餘紛紛議論。
“聖人出，鬼神驚？難道這位大先生是聖人？”
“那他剛纔到底說了什麼，能大晴天弄出那麼大聲的雷？”
“我好像聽到他說什麼‘實事求是’。”
“實事求是？俺沒讀過書，但道理還是懂的，這句話……嘶，太有道理了！”
……
圍觀的人也來越多，議論的話也越來越離譜，讓沈長軒頗有些不自在。
自己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話，怎麼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還有，剛纔那聲平地落雷是怎麼回事，壓根和自己沒有關係啊。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饒思遠說了句：“呀，龍，竟然有真龍出現了！”
沈長軒大感驚詫，正要朝天上看去，忽然發現饒思遠憑空消失，心下了然，當即用出神行術，趁圍觀百姓被饒思遠話頭吸引擡頭之際，迅速離開現場。
圍觀百姓發現天空並無龍的影子，回過神來，才發現剛纔那兩人都消失了，倍覺神奇：
“神仙，真的是神仙！”
……
茶館中，沈長軒與饒思遠對面而坐。
沈長軒從茶博士手中接過茶杯，然後注視着饒思遠，道：
“剛纔沈某所說，饒大夫子覺得如何？”
饒思遠輕笑一聲，道：
“有道理，不過我不敢苟同……嗯，今日說好你我不談這些，此事就此翻頁吧。”
辯不贏所以顧左右而言他？
沈長軒忍不住暗暗吐槽兩句，也不在此事上同饒思遠糾纏，轉而問道：
“我還在想，饒大夫子今日找我，究竟有何貴幹？”
饒思遠喝了口茶，道：
“過幾天水陸大會就要舉辦了，我特請沈先生前去參加。”
沈長軒眸光一轉，道：
“沈某一介凡人，如何當得起‘請’字？”
饒思遠道：
“以剛纔沈先生一言出鬼神驚的事情，就足夠我邀請你參加了。”
沈長軒道：
“饒大夫子說笑了。你請我參加水陸大會的決定在前，我說出那句話在後。你這個理由可說不通。”
饒思遠輕輕一笑，道：
“先生義薄雲天，剷除作亂匪首，故而我特代表官府，邀請先生參加水陸大會。”
“大夫子果然消息靈通。不過我很好奇，大夫子你在江州府衙到底擔任的是什麼職位，爲何能代表官府邀請我？”
饒思遠似乎對沈長軒所言有所預料，聞言淡淡道：
“不過領了個閒差罷了，不足掛齒。”
沈長軒尋思能和公門夜行人董驍攀上關係，饒思遠的職務必然不簡單，不過既然對方不說，自己自然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順着他的話說道：
“若不是沈某閒雲野鶴慣了，呵呵，來年也向官府討個閒差。”
饒思遠含笑不語。
沈長軒又道：
“照大夫子所言官府似乎不去追查那件事真兇了。可怎麼我聽說，前些日子夜行人還在四處拿人。”
饒思遠道：
“董公緝拿的，是與他二人夥同密謀血祭之術，殘害百姓的妖人，並非將他們格殺的先生你。好事者是不清楚內情，以訛傳訛。”
“原來如此。”沈長軒對饒思遠的說法既不確認也不否認，只是想起之前顏淺對自己提過，董驍仇視妖族，借緝拿真兇之名大肆捉拿試圖在水陸大會尋求仙緣的妖類，想來他定是不會輕易把捉住的妖類放走，多半又會安些別的罪名，比如說涉及澄江碼頭慘案之類的。
想到這裏，他不免冷笑兩聲：
“這位董公，真是好手段！”
隨後看着饒思遠，道：“我之前左右無聊，倒是向人打聽了，這次的水陸大會是請各方法師同聚爲我大乾王朝祈福，同時對其中修爲高深的修行者敕封。敢問饒大夫子，我說得對否？”
饒思遠道：
“不錯，受敕封的修行者等於半隻腳踏入公門序列，能爲朝廷辦事，甚至直接進入夜行人等組織。
“對許多修行者來說，這應該相當有吸引力。”
說到這裏，他嘴角勾勒笑容，目光灼灼看着沈長軒，話外之意溢於言表。
沈長軒道：
“那饒大夫子要參加嗎？”
饒思遠道：
“我以官府中人的身份參加，佐助朝廷敕封高人，至於以修行者的身份參與其中，倒是不會。”
沈長軒若有所思，道：
“饒大夫子本來就是大道學宮的大夫子，不在乎朝廷那可有可無的敕封。
“既然如此，饒大夫子憑什麼認爲，我會對朝廷的敕封感興趣？”
這句話問得饒思遠稍稍擡了下眉，打量着沈長軒，嘴角的笑容愈發顯得別有深意：
“不錯，沈先生乃是修爲精深的隱世高人，看不上朝廷的敕封。”
沈長軒聞言靜靜注視饒思遠，他知道對方既然這麼說，必然另有條件。
這時饒思遠見沈長軒不開口，便接着剛纔的話頭說道：
“如果，沈先生願意出席水陸大會，我可將當年孽蛟的去向告訴沈先生。嗯，沈先生身懷劍神劍術，想必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吧。”
孽龍的去向！沈長軒微微張眼，同時注意到饒思遠剛纔的說辭，凝住眉頭，道：
“出席？這是什麼意思？”
饒思遠道：
“以沈先生的修爲，自然不用在水陸大會上賣弄術法，貨與帝王家。當以高人之姿位列西席，替朝廷遴選修爲有成的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