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頌正欲離開,卻眼神遊移,沈長軒看出他的心思,問道:
“江老先生有何話?還請直說”
江頌便道:
“雲山五老是有朝廷敕封在身,仙長將之格殺,恐怕會惹一些麻煩,還望仙長小心。”
沈長軒笑道:
“只不過是區區雲山五老而已,沈某還不信在朝廷眼中,他們能比我更重要。”
……
長京城,一處私家園林中,一胖一瘦兩個男子正在紋枰對弈。
其中身材頎長,顴骨高聳,濃眉狼目的中年人緩緩將一枚棋子放在棋枰上,然後打量着對面的胖大男子,說道:
“鄭兄,聽說雲山五老死了。”
那胖大男子臉色陰鬱,聞言笑了笑,說道:
“是麼,樊首席有何指教?”
他正是公門夜行人的督主鄭悟,而他的對面,長着一張怎麼都稱不上好看的臉的男子,正是大道學宮的首席夫子樊相平。
樊相平見鄭悟不爲所動,便道:
“雲山五老有敕封在身,他們五人死了,聖上會不爲所動?”
鄭悟胖臉抖了抖,沉吟片刻,然後甕聲甕氣說道:
“那要看是誰殺了他們。若是首席你,估計活不過明天。”
說完落下一子。
樊相平似乎猜到了鄭悟會將棋子落在現在的位置,見狀果斷地將黑子落下,然後說道:
“彼此彼此,相信如果他們五人是鄭兄你殺的,鄭兄最多也只能活到明天晚上。”
他二人打着機鋒,話語中的交鋒甚至棋枰上的交鋒還要激烈。
只不過就現在的情勢來看,似乎鄭悟是落了下風,不論是口舌之爭還是紋枰之爭。
鄭悟凝眉,臉上的肥肉擠在額頭上,露出三條深深的溝壑。
他思忖了許久,方將棋子落下,然後說道:
“你們大道學宮的消息那麼靈通,應該早知道擊殺雲山五老的是何人。”
“我還真不知道。”樊相平瞥了他一眼,落子如彈琵琶,“噔”的聲將棋子扣在棋枰上,然後說道,“鄭兄可否透露些消息?”
鄭悟不經意地流露出一點笑容,道:
“長生仙師。”
“原來是沈長軒啊。”樊相平展露恍然大悟之色,“如果是他,應該能活上一段時間……聽說他和你的老師關係不淺?”
鄭悟皮笑肉不笑,說道:
“那又如何?”
樊相平便說道:
“只要唐老督主說情,陛下不會拿他怎麼樣。只不過不知道唐老督主願不願意。”
鄭悟眼中兇光一閃而過。
他已明白,這樊相平是故意激自己。
以當朝皇帝和唐淵海的矛盾,唐淵海一旦去說情,只怕會適得其反。
不過這又如何?
他落下一子,說道:
“沈長軒和我夜行人有什麼干係?老師平白無故爲何要給他說情?何況,陛下不會治他的罪,何須說情。對了,別顧着說話,這局我贏了。”
說完起身,拍了拍手掌,嘴角勾勒一抹笑容,然後靜靜看着樊相平,靜靜等待這位首席夫子的回答。
在他的目光中,樊相平臉上表情微僵,旋即說道:
“你我這輩子下了十七盤棋,你輸了十六盤,總算贏了一盤,不至於這麼得意忘形。”
“現在贏一盤,日後能贏一輩子。”
樊相平冷笑一聲,道:
“那便走着瞧了。”
鄭悟嘿笑一聲,說道:
“首席今日的款待,鄭某感謝至極。來日樊首席到夜行人做客,我必等同招待——再贏你一盤。”
一邊說一邊拊掌,笑意滿面,
“走了,再見!”
說完,招呼着一道而來的部下一道離開了樊相平的府邸。
樊相平目送鄭悟和衆夜行人離去,忽然發出“嗤”的一聲,陰沉的臉頰上展露些許笑容。
等鄭悟離開之後,他手放進衣兜,取出一面古樸的銅鏡。
銅鏡上有着一對眼睛,一張嘴,竟然也是一面天問鏡。
周圍的侍從見狀便識趣地離開。
於是整個院子中只有他一人獨自面對天問鏡。
他看着天問鏡光華的鏡面,手輕輕從鏡面上揮過,於是一個人臉出現在鏡面中,正是江州學社的饒思遠。
“首席夫子。”饒思遠淡定地說道。
樊相平便直截了當地說道:
“皇帝不會治他的罪。”
饒思遠若有所思,道:
“我不明白。”
樊相平問道:
“不明白什麼?”
饒思遠說道:
“他和夜行人走得這麼近,皇帝一直頗爲忌憚,爲何不借這個機會針對他?”
樊相平反問道:
“他和夜行人走得近,難道和玉虛宮走得不近,和你我走得不近?”
聽樊相平口中吐露“你我”二字,饒思遠臉色微變。
樊相平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微微低眉,而後說道:
“不要把皇帝當成傻子。”
饒思遠聽他說完,點頭表示讚許,忽然又問道:
“若皇帝真的要治他的罪,你會上書勸諫?”
樊相平陷入沉默,許久後方回答道:
“上書有用嗎?”
“你不會?”饒思遠若有所思,道,“可是我會。”
……
利州府,身穿麻衣的饒思遠正了正頭上的斗笠,結束了和樊相平的對話,然後看向從太白羣山中奔流而出的嘉月江,輕輕一笑。
……
“長京城果然會影響長生夢,我即便從城郊路過,也無法聯繫長生夢……這個底牌沒了,太危險,一定要小心。”沈長軒溯長河而上,進入京兆府,路過長京城,發現自己和長生夢的聯繫變得微弱,趕緊加速離開。
不久之後,他就抵達京兆府西面的甘州府地界。他而後折而向南,等夜幕降臨時,登上平明原,抵達涼夏縣。
涼夏縣是甘州府南邊的一座小城,因地處太白羣山北緣的平明原,地勢較高,即便是在夏天也頗爲涼爽,所以得名涼夏。
這裏也是沈長軒與饒思遠約好的相會之地。
此去向西,平明原的盡頭便是荒涼的蒼青山,山原中瘴氣叢生,有諸多危險,即便是玉虛宮的高人,也不敢輕易涉足。
過了蒼青山,就是沈長軒此行的目的地,大江和長河的源頭,星辰海。
不過沈長軒抵達涼夏縣的時候,饒大夫子還在翻越太白山,要晚一天才能抵達。
沈長軒左右無事,在客舍中嘗試凝練天地靈氣,卻發現此地靈氣太過稀薄,不免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