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皇朝帝業 >第51章 商密城破
    隨後的幾日,雙方在商密和南鄉城之間小規模交戰數次,互有勝負。

    商密。

    “少君,哨騎傳來消息,敵軍已從一里外撤軍,回了南鄉城。我軍此番又打了一個大勝仗。”隨從高興的和周閏稟報。

    此時的周閏,下頜短鬚茂密,臉頰泛黃,再不見當初的翩翩少年摸樣,倒像是個侍農的平民,穿着極其普通的褐色衣裳。

    聽聞捷訊,周閏卻顯得不是很高興,只是平靜的點點頭。

    隨從不解地問:“少君,你怎麼好像不高興?”

    周閏稍作沉默,問道:“你可知道,最近商密百姓之間盛傳的消息?”

    “知道,聽說是從南鄉城回來的人說的。叛軍在順陽和南鄉城放糧,賑濟百姓,還說給他們請醫工醫治瘟疫。”

    隨從不屑道:“這定是叛軍蠱惑人心的說辭,少君若是不滿,屬下這就讓人將傳消息的人殺了。”

    “你殺了他們,就等於坐實了這份消息。到時候,不是真的,那也會變成真的。”周閏瞥了他一眼。

    以隨從的智商,自然是沒法子理解周閏話中的意思。

    “少君,那我們該怎麼做?”

    “你先下去吧,我去和夫子商議。”

    “唯。”

    周潤懷着沉重的心情,步入自己在商密的住處,一處簡陋的屋子。自從自己父親被誣陷殺害以後,周閏散盡家財,聚攏災民,眼下已是孑然一身。

    房間中,昔日的丹水書院夫子正在闔目沉思。

    義陽王叛軍進攻南鄉郡的時候,範瓘當時原準備一死了之,可沒想到瘟疫的發生,讓他怒不可遏。他自是不會相信什麼瘟疫起源‘周氏祭女’這種謠言。

    他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當初自己的弟子賈璠留給他的那份帛書,裏面寫的最後的手段。

    或許,就算沒有那份帛書,範瓘也知道真正製造瘟疫的人是誰。

    故此,他非常的生氣。如果說之前他是痛恨義陽王這個亂臣賊子,那麼現在,他恨不得殺了那些荼毒百姓的惡魔。

    所以,當週閏舉兵起義對抗義陽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找到周閏,幫助他出謀劃策。

    他沒有剿滅義陽王的雄心壯志,他只想讓那些荼毒百姓的畜牲付出代價。

    “夫子。”周閏拱手作揖。

    範瓘睜開眼,看着他,“吉年,你來了。”

    周閏走到他身前坐下,說道:“夫子,這一次順陽那邊,來了個難纏的對手。”

    “我知道。”範瓘道:“他們學聰明瞭,終於打算對我們的軟肋動手了。”

    周閏問道:“夫子,那我們該怎麼做。眼下叛賊陳禱駐兵南鄉城,連日試探我們,每每捉住俘虜,必定親自釋放,那些俘虜得了他們的好處,回到商密,散播消息,眼下人心不穩了。”

    範瓘端起陶碗,輕抿一口,嘆道:“我們先天不足,百姓們流離失所,渴求安定。我們不過是藉着他們的怒氣,將他們聚攏。眼下叛軍兩面下手,一則以賑濟爲名,分散我們的軍心。二則,我想他們不日就會率軍強攻商密。”

    “到時候,災民也好,百姓也好,只怕都沒了抵抗的心氣。如此,我們離潰敗也不遠了。”

    範瓘很清楚,他們之所以能堅守商密這麼多日子,不是因爲叛軍沒用,而是他們麾下的災民百姓,每次都是抱着死志去戰鬥。

    從前的時候,叛軍打過來,百姓們被迫流離失所,畏懼叛軍。災民甚至因爲叛軍得了瘟疫,不論大家怎麼做,都是死路。

    或者說,叛軍一開始來的時候就沒給他們活路。

    可是現在不同了,叛軍開始放糧賑濟百姓,這就等於給了他們一條活路。又答應災民,願意請醫工救治瘟疫,這算是給災民一條活路。

    緊跟着,再施以軍事壓力。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麾下的百姓災民,還會每戰以死拼搏嗎?

    “坐以待斃嗎?”周閏不甘的問。

    他還想要報仇,他散盡家財,還沒有手刃仇人,他有何面目去司命那兒見父親。

    範瓘沉默須臾,說道:“我們沒有叛軍的底子。”

    災民能聚攏,都是靠着周氏的糧食,眼下他們麾下的義軍兵馬,每餐喫的都是稀粥,個個骨瘦如柴,如何還能拿出糧食賑濟更多的人。只要叛軍那邊的賑濟行動一直持續下去。

    此消彼長,他們不用叛軍強攻,自己也會崩潰。

    叛軍此番兩面下手,招招打在他們的軟肋上。

    “吉年,走吧,留得一命,自有報仇的機會。退一步說,就算我們此次能粉碎叛軍的陰謀,可不久以後,義陽國大軍從荊南北上,我們還是會潰敗,不過是時間關係罷了。”

    “我知道,你想給自己的父親報仇,但是眼下還不是時候,我們還沒有機會成功。”

    周閏不甘心道:“可是夫子,一旦荊州被叛軍拿下,到時候賊軍勢大,我報仇就更沒有機會了。”

    “倒也不盡然。”範瓘搖頭否定。

    “怎麼說?”周閏一楞。

    範瓘解釋道:“吉年,你要知道,若是荊州被義陽王佔據,到時候朝廷必定會派軍前來平叛。眼下朝廷不動手,不過是因爲邊疆異族的戰事還未結束。待冬季降臨,異族退兵,朝廷必定會派軍南下。到時候,荊州周圍的幾個州,一定會響應朝廷,到那時,你就有機會報仇了。”

    “可若是朝廷不派兵呢?”周閏捏緊了拳頭,“眼下荊州遭亂,可是雒陽那邊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會的,祖宗基業,豈能拱手讓人。就算百官答應,天子也不會答應。”範瓘道。

    其實,他更想說鄧亥和柳齊不會答應這種事情。一旦義陽王造反變成定局,甚至裂土立朝,公然向酆朝宣戰,這一定不會是他們願意看見的。因爲到那個時候,這就不是荊州叛亂的事情了,而會波及整個九州。

    因爲,酆朝可不止一個異姓王啊。

    奸臣,怎會願意別人來分享他們的權力呢。

    “吉年,報仇之事,不必着急一時。若是你此番拼死一搏,也未能殺了仇人,那豈不是功敗垂成麼。上天既然讓你活下來了,那你就不應該白白的活着。”

    “你既然以復仇爲目標,暫時的退讓,又有何妨呢?”

    聞言,周閏陷入激烈的思想鬥爭。實際上他心裏清楚夫子說的話沒錯,只是他看不見朝廷出手的希望。

    可是,白白的死了,那就真的沒有報仇的機會了。

    “我知道了夫子。”周閏答應下來,轉而問道:“若是要退,我們該去往何處?”

    範瓘一笑,“南鄉西北,山脈橫亙,潛入其中,靜待消息。你放心吧,叛軍不會得意太久的。”

    “夫子,那我們何時動身?”

    “越快越好。”

    “好,夫子,我這就去安排人。”周閏起身,準備走的時候,範瓘叫住他。

    “吉年,你自己走吧,我就不去了。”

    “爲何?”周閏看着他。

    範瓘指了指自己的腿,說道:“腿腳不利索了,去不了山裏了,讓我在這裏走完餘生吧。我生於此,長於此,也當埋骨於此。帶上我這個老骨頭,只會成爲你們的負擔,不用管我了。”

    “夫子,你跟我一起走吧。留在這裏,會成爲叛軍的階下囚,遭受他們折磨的!”

    “不必再勸了,我一把年紀了,生之無用,死之無妨。吉年,他日叛軍平定,若能尋到我的屍骨,就將我葬在丹水書院吧。”

    “夫子......”周閏還想說什麼,卻見範瓘態度堅決,只得作罷,忍着心中悲痛離去。

    屋內安靜下來,範瓘出神的望着籬笆牆,上面爬着一隻小蜘蛛,正在費力的結網捕食。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個弟子,也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麼樣了。

    緊跟着,他又想起了好友閆癸。自從他離去之後,雒陽那邊始終沒有消息傳過來,他應該是失敗了。

    或許,日菊已經先自己一步走了。

    “予,終究不過是無用之人。空有滿腹經綸,然卻上鬥不過奸臣,下救不了百姓。真是,愧對聖賢。”

    兩行濁淚無聲流下。

    三日後,陳禱率軍直撲商密。

    這一次,他沒有再做任何試探,直接光明正大的攻打商密。至商密城下,看着矮小的城牆,陳禱忽然有些臉紅。

    這種小城,竟將他擋了這麼久,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將軍,下令攻城吧,卑職願做先鋒!”副將們紛紛請命。

    陳禱頷首,說道:“你們記住,一旦城破,進城以後不得濫殺無辜。告訴那些百姓,我們只誅首惡周閏,其他人一概不予追究!”

    “唯!”

    “對了,公子有令,若是抓到丹水書院的夫子範瓘,不可慢待,立即將他送去順陽交給公子!”

    “唯!”

    這一次義陽王的兵馬攻打商密,遭遇的抵抗較之以往小了太多,大部分人直接投降,連個抵抗樣子都沒有做。

    在這些百姓和災民看來,既然叛軍願意放糧賑濟他們,那麼他們何苦還要做抵抗呢。

    又不是活不下去了。

    商密城破,陳禱在城內搜了三天三夜,卻沒有找到周閏的蹤跡。一番打聽過後才知道,周閏早就消失了。

    便在此時,一名士兵走到陳禱身邊,興沖沖道:“將軍,經過我們的搜查,終於找到了那個夫子!”

    聞言,陳禱眼睛一亮,沒找到周閏,給公子將範瓘帶回去也算是能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