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陽國叛軍在荊州攻城略地,荊北的南陽國、南鄉郡、魏興郡、上庸郡、新城郡、襄陽郡先後失陷。荊南以江夏、南郡開始,義陽國叛軍正在逐步推進。
當此時,荊南諸郡縣的告急文書,先後送至雒陽。
直至此時,天下霎時震動。
若說之前義陽國造反的消息,只是侷限在小範圍,可是隨着義陽國叛軍所佔領的地盤越來越大,消息已不可能瞞住。
眼下叛軍已經盡得荊北,荊南也是岌岌可危。一旦荊州全部失陷,義陽國叛軍勢力必定會大大增強。
到了這個時候,雒陽朝廷的中樞大臣們,終於有了危機感。
司州、河南郡、帝都雒陽。
巍峨的皇城矗立城中央。
值此深夜之際,一輛輛馬車先後停在‘止車門’前,一位位重臣睡眼惺忪的下了馬車,步入皇城。
經端門,進入文昌殿。
這裏的文昌殿,不是祭祀聖賢神鬼的地方,而是酆朝三公九卿商議國政的地方。
殿內,三公九卿皆跪坐下首位,主位帝座空懸。
首先開口說話的是中書監令柳齊,此人乃是先帝欽定的輔政大臣之一,掌管處理羣臣奏章之務。以前的中書監令只能處理尚書的奏章,還沒有升級到‘羣臣’的地步,柳齊自從被先帝任命爲輔政大臣以後,中書監令這個職位身份節節高漲,目前已經齊平了三公。
若非如此,他是沒資格坐在文昌殿參諮國政的。
“諸位,荊州的奏報,想必你們在來的路上已經得知。眼下叛軍即將佔領荊州,我們該當如何?”
衆人面面相覷,大都沒有開口。
便在此時,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顫顫巍巍的問道:“敢問中書大人,爲何不見天子?”
“大司空糊塗了,值此夜深之際,天子尚在安歇,怎能打擾天子休息。大司空,若你沒有什麼建言,就不必說話了。”柳齊蹙眉說着。
“中書大人說的是,大司空上了年紀,又是深夜不眠,有些糊塗了。”大司空身旁的中年人笑着開口,暗中拉了拉大司空的衣角。
大司空藺紘自是知道身旁中年人的意思,嘆了一氣,苦笑道:“人老嘍,不行了。”
柳齊輕蔑一笑,將目光移向先前說話的中年人身上。
“廷尉大人,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聞言,廷尉聶抗一笑,拱手道:“中書大人,我們先前已經做了廟算。以義陽國的能力,最多佔領荊州。若是義陽王不知滿足,繼續侵佔其他州郡,那是在自找死路。只要白狄和親之策成功,屆時大軍南下,配合各郡守軍,足矣擊潰義陽王。”
雖然聶抗說了很多,但其實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大司空藺紘瞥了他一眼,低聲道:“你這小子,慣會偷奸耍滑。”
聶抗嘿嘿一笑。
此時,大司徒鄧亥看向身旁的老者,“大司馬,眼下雒陽可動之兵還有多少?”
大司馬趙無傷睜開眼睛,說道:“南北兩軍,共計二十萬。”
“那就好。”鄧亥心下稍安,接着道:“正如廷尉說的那樣,眼下我們的首要之務,就是與白狄達成和親,只要穩住白狄,那麼西北長城軍團就能調回來,到時候對付義陽王綽綽有餘。馬上就要瀕臨冬季,屆時肅慎人退兵,邊疆無事,我們便能專心對付義陽王。”
這話,算是提振士氣的。
宗正姒召開口道:“義陽王叛亂的消息是瞞不住了,當由天子發佈明詔,細數其罪孽,昭告天下!”
中書監令柳齊笑着拒絕:“此等小事,就不必勞煩天子親自動手,讓我來吧。”
聞言,姒召咬牙,默默低下頭不敢反駁。
聶抗暗自搖頭,悄悄地打了個哈欠。
此次召開文昌殿議政,核心思想是想讓九卿保持鎮定,不要因爲義陽王的消息感到驚訝和慌亂,免得引起朝野動盪。
同時,讓大司馬趙無傷透露南北兩軍的兵馬也是爲了增強九卿的信心,穩定朝野百官。
所以,這場會議,說話做決定的是鄧亥和柳齊,其他人都只是到場籤個到而已。
很快,會議結束。
宗正姒召氣沖沖的離去,聶抗扶着藺紘,二人出了端門,向着止車門而去。
藺紘哼道:“幼節啊,你父親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單是那姓鄧的,就能叫日後的史冊上對你父評價減半,後世之人,必定也會唾罵你父有眼無珠。”
聶抗苦笑道:“藺公,這話你已和我說過無數回了。當年我父親怎麼會知道他是這種人呢。”
“哼,說再多次,也抵消不了此等奸賊之惡。”藺紘說完,還看了看左右,發現沒有什麼人,這才安心。
對藺紘的小動作,聶抗有些想笑。
“對了幼節,眼下荊州淪陷在即,義陽王若是有意雍州,只怕聶氏難安,你要早做安排。”藺紘提醒道。
“如此甚好啊!”藺紘笑眯眯道:“你家那個俊美無儔的兒子,這次過來,正好讓他和我家細君成親,這也算是全了我和你父親的心願。”
“對了,聽說那小子在荊州範石頭那兒求學,他沒受到波及吧?”藺紘詢問。
“沒有,已經回了雍州。”
“那就好,那就好。”
聶抗咬了咬牙,輕聲道:“世叔,最近雒陽城的那句歌謠,你可曾聽說?”
聞言,藺紘心臟‘咯噔’一下,連忙解釋道:“幼節啊,那不過是望氣士胡言亂語,豈能當真啊。你放心便是,老夫既然十幾年前答應了你父親,那就絕不會食言,你千萬不要將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放在心上。”
聶抗苦笑道:“我倒是不放在心上,只是眼下謠言越傳越離譜,若是處理不好,聶氏和藺氏,難免遭到波及。”
藺紘皺眉,須臾後重重嘆氣,“不瞞幼節,那句歌謠,只有一句是對我家細君的評價,前半句完全是別人生搬硬套上去的。”
“我相信。”聶抗點頭。
近來,雒陽城謠傳一句歌謠,曰:三星對衝,日隱月匿,白凰落雲,人皇臨世。
和藺氏淑女有關的那一句,就是‘白凰落雲’。
傳聞,當初有一望氣士路過藺氏府邸的時候,忽然驚呼,“霞光彩溢,凰落凡間!”
當時,正是藺氏淑女及笄的日子!
雒陽城有好事者,宣稱藺氏的那位淑女,乃是天生國母,該當入宮,母儀天下。
隨後出現的這句歌謠似乎是在印證這句話,‘白凰落雲,人皇臨世。’
人皇是誰?
那自然是天子!
天子繼位不過四載,尚未立後。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表明,藺氏淑女,未來會成爲皇后。
可是尷尬的是,聶氏和藺氏十幾年前就給兩家的孩子定下了婚約。
聶抗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事情來,所以心中對這門親事起了抗拒之心。
而這一點,藺紘也清楚,所以他纔會極力解釋。
到了這裏,倆人默契的沒有繼續說歌謠的事情。
藺紘說道:“此等謠言都是望氣士胡謅的,不可信。幼節啊,你既然身爲廷尉,以後若是再聽見這種事情,就該將那些口若懸河的騙子送進廷尉大牢!”
他急了。
聶抗在心中默默暗忖。
“藺公說得對。”
“嗯,你儘快讓你兒子來雒陽,讓兩個孩子早點成親,你父親也能安息了。”藺紘道。
聶抗嘴角抽搐,人都死十幾年了,難道因爲孫兒輩的婚事沒完成就不得安息麼。
他果然急了。
“藺公稍待!”一道聲音響起,嚇得藺紘一驚。
待倆人回頭,卻見宗正姒召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們。
“見過宗正。”聶抗拱手。
“廷尉客氣了。”宗正姒召轉而看向藺紘,“大司空,天子尚未立後,不知大司空可有什麼想法?”
怕什麼來什麼,藺紘感覺姒召就是專門過來打他臉的。
聶抗憋着笑意,朝着二人作揖,“藺公,宗正,你們慢慢談,在下先回廷尉府處理事務了。”
藺紘看了看黑漆漆的天,心中罵道:‘廷尉府還沒開門,你處理個屁的事務啊。’
“好,廷尉慢走。”姒召笑着送走聶抗。
出了止車門,聶抗正要登車之時,一名僕從急忙趕過來。
“見過廷尉大人。”
“你是誰?”
“奴婢是大司馬府邸的。”
大司馬?
聶抗一楞,看向不遠處的趙無傷。後者似乎也在等着聶抗的目光,看見聶抗的眼光,趙無傷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旋即登上馬車。
“何事?”聶抗問道。
那奴婢雙手奉上一卷竹簡。
“這是大司馬讓奴婢交給您的。”
聶抗接過竹簡,鑽進車中。
“駕!”
馬車啓動,晃晃悠悠的離去。
車中,聶抗接着燭火,將竹簡上的內容看了一遍,眉頭擰成了一團。
須臾後,他嘆了一氣,朝着外面說道:“一會兒回去後,你去廷尉府將趙無傷侄兒的案件卷宗送給他,告訴他,兩不相欠。”
“唯。”外面迴應。
聶抗揉着眉心,苦笑道:“好你個小豎子,真是會給我惹事,上躥下跳的,不知是你仲父的主意,還是你自己的。看樣子,是該將你帶在身邊好好管教管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