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聶嗣,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不會有期待,自然不會有失望。
“大兄,你打算什麼時候去雒陽?”聶垣問道。
五官郎將就是看門的,而且是去給天子看門。看起來好像很榮耀,但聶嗣覺得很無語。
他半點忠君的思想都沒有,怎麼可能以‘給天子看門’感覺到榮耀。
“詔書上並沒有讓我什麼時候過去,再等等吧。”聶嗣有些意興闌珊。
他雖然嚮往雒陽,想要看一看帝都。但是,他現在還不想過去,因爲朝廷的大捷文書,讓他過於引人注目了。
畢竟,剛剛打趴下義陽王不久,那傢伙要是派人刺殺自己,可就不好玩了,還不如留在家裏面過段時間。
“大兄,到時候我與你同去罷!”聶垣少見的興奮起來。
帝都啊!
他可沒去過,人生頭一次!
雖然櫟陽屬於雍州第一城,可問題是雒陽可是天下第一城,酆朝四百年帝都,這樣一座宏偉的城市,誰不想去看看?
“我也去!”聶桓也不沉默,立即舉手表態。
聶嗣看了看他們,無奈道:“你們別忘了,華陽郡這邊,你們還掛着職位呢。”
雖然他也掛着職位,但是手中的五官郎將文書,那就等於是朝廷的徵辟信號,完全可以直接去雒陽。
“呃...”聶垣稍作沉吟,說道:“能不能...”
“不能。”聶嗣打斷,心知他要說什麼,提前道:“你可以想想仲父會不會答應。”
好吧,聶垣這麼一想,頓時熄了心思。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父親不同意,只是覺得大兄似乎不太願意讓他過去。
緊跟着,聶嗣說道:“仲才,你留在華陽郡,要替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果然!
“大兄,你說,我聽着。”聶垣看着他。
聶嗣道:“他日我走以後,那幾個莊子你要守好,任何人都不準進去。另外,讓你訓練的莊丁你也要上心,不可馬虎,明白嗎?”
“明白。”聶垣頷首,旋即又擔憂道:“大兄,我感覺我們現在很危險。”
雖然,他不知道大兄莊子裏面放着什麼,但是他知道訓練莊丁的事情。
那些莊丁的訓練標準,全都是按照酆軍的要求來的,甚至還要更高。
大兄從私庫中也不知道拿了多少錢給他,讓他全心全意的盯着這件事情。他感覺,大兄在做什麼準備。
但是,他又不敢亂想。
聶嗣看了一眼他,笑笑,“你錯了,我們只是在防範危險。”
“防範危險?”聶垣一怔。
一旁的聶桓再也憋不住了,他當即道:“大兄,仲兄留在華陽,我總能跟着你去吧。”
“不行。”聶嗣搖頭。
“爲什麼?”
“德昂到時候會跟着我一起去,你留在華陽,好好的幫助仲才,操練那些莊丁,這件事情很重要。”聶嗣解釋。
“可仲兄也能操練他們。”聶桓不服氣的辯駁,不過聲音很小,有些小媳婦委屈巴巴的味道。
見狀,聶嗣不禁莞爾。
“你們只知道雒陽好,卻不知道雒陽的危險。”
“危險?”聶垣瞪大眼睛。
聶嗣嘆氣解釋道:“九州帝都,天下中心之地,不知道多少目光聚集在雒陽城。箇中的爭鬥,刀光劍影,絕沒有表面那麼簡單。眼下天下不太平,雒陽只怕更不太平。”
“我又新近揚名,到時候去了雒陽,難免樹大招風。你們若是跟着我,免不了遭人算計。”
“誰敢算計!”聶桓眼睛一瞪,白瞳浮現,端的是駭人。
聶垣翻翻白眼,懶得理會這個蠢弟弟。
“大兄說的,我記住了。大兄放心,我一定將華陽郡這邊照顧好,靜候大兄歸來。”
“好,有你們二人坐鎮於此,我放心。”聶嗣微微一笑。
便在此時,芷蘇走進來,送上一份拜帖。
“少君,塢堡外有一人自稱西北酆軍將領,名叫趙驤,他想要與你一見。”
趙驤?
聶嗣一楞,旋即回想起來,當初此人和朝廷的白狄郎將子車烥曾一同上門拜訪過他。
不過,被他敷衍過去了。
他來幹什麼?
“此人還真是不死心啊。”聶垣蹙眉。
“你知道他?”聶嗣問。
聶垣點頭,說道:“現在,只怕整個雍州的人都知道他。聽聞此人爲籌措西北長城軍團的禦寒衣物輜重,不惜跑遍雍州諸郡,挨個上門請求。”
“結果如何?”聶嗣微微驚訝此人的毅力。
“還能如何。”聶垣道:“我們聚集兩萬郡兵之時,所用糧草軍械,皆是由各郡所出。眼下,各郡太守哪裏還能拿出來軍資。就算能拿出來,有些太守只怕也會藉口推辭。”
聶嗣道:“若是如此,西北那邊豈不是孤掌難鳴?”
“大兄,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先前我與叔惇給你送天子詔書之時,曾在櫟陽官衙見到雒陽使者,使者送來天子旨意,朝廷那邊準備在天下各郡徵收稅賦,以充作軍資,並且讓秦、雍、涼三州,酌情支援西北酆軍。”
“稅賦?”聶嗣有些敏感,當即追問:“稅賦什麼情況?”
聶垣想了想,道:“好像是在往年之上,再加三成。”
“三成?”聶嗣皺眉。
見狀,聶垣笑道:“大兄放心便是,雖然吾聶氏也要上繳,但是按照以往慣例,肯定能拿回一部分。”
“以往什麼慣例?”
聶垣嘿嘿一笑,“櫟陽豪奢先交,百姓自然會跟着上交。得利之後,豪奢之資,全數奉還,百姓之資,三七分成。”
“怎麼才七成?”聶嗣眨眨眼,縮在袖袍中的手卻捏成了拳頭,只覺得一股寒意通體流轉。
彷彿身處臘月嚴冬,寒霜風雪。
“七成是朝廷的,三成還得和太守對半開呢。”聶垣無奈解釋,旋即又安慰道:“能得一點不錯了,起碼沒有什麼損失。”
聶嗣沉默好一會兒,旋即問道:“從前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做的?”
“那是自然。”聶垣理所應當道:“天下各州郡,都是這般做法。不然,似朝廷那般不加以節制的徵收稅賦,任是萬資豪奢之家也撐不住啊。”
“豪奢之家的金帛全數奉還,單以百姓上交的金帛,能夠數嗎?”聶嗣懷疑。
聶垣道:“當然不夠,所以,朝廷加三成稅賦,地方一般都是直接加到六成,如此一來,自然是夠了。”
聞言,聶嗣豁然起身,整個人面色霎時間變得極其難看,在屋內走來走去,反覆橫跳。
聶垣和聶桓一臉懵,不明白大兄這是幹什麼。
須臾,聶垣起身走到聶嗣身邊,問道:“大兄,有什麼不妥嗎?”
聶嗣反問:“這種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有十年了吧。”聶垣想了想。
聶嗣只感覺心臟彷彿遭到了重擊。
十年!
他深深倒吸一口涼氣,問道:“仲才,你不覺得,這麼做很不妥嗎?”
聶垣點點頭,“確實很不妥,可問題是這不是我們能作主的。大兄,就算聶氏不這麼做,櫟陽其他家族也會這麼做。而且,天下各郡,豪奢之家多不勝數,怎麼可能阻止呢。”
聞言,聶嗣爲之一默。
“你說得對,是我想多了。”聶嗣自嘲一笑,旋即拍着他肩膀,“仲才,你一定要給我好好的操練莊丁,決不能懈怠!”
雖然,不知道大兄爲什麼思路變得這麼快,但是看着大兄眼中的堅定凝重,聶垣發現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
“大兄放心,我明白。”
聶桓看看大兄,看看聶垣,然後撇撇嘴,心想自己是不是確實應該去看看書了。
完全聽不懂啊!
便在此時,芷蘇再次開口提醒,“少君,見不見那個人?”
聞言,聶嗣倒是忘記了,趙驤還在外面等着呢。
“你去安排一下,見一見吧。”
不管趙驤找他做什麼,見見又沒關係。
再次見到趙驤的時候,他憔悴了很多,這些日子在雍州東奔西跑,四處碰壁,讓趙驤原本堅定的內心產生了極大的動搖。
他們可是在保衛朝廷,保衛百姓。怎麼雍州各個郡的太守都不理解呢!
到現在,沒有一個郡答應出錢購買禦寒衣物。
“趙將軍,好久不見了。”聶嗣抱拳一禮。
趙驤苦笑一聲,抱拳道:“聶校尉不必如此,在下不過無名校尉,比不上聶校尉。”
在雍州的這些日子,他也知道了聶嗣率軍擊潰十萬叛軍的消息。正是因爲如此,纔有了這趟拜會。
或許,他看走眼了。
“聶校尉剿滅十萬叛軍,大漲我朝威風,在下實在欽佩。”趙驤不擅長說恭維話,眼下有求於人,他也不得不違心的說兩句場面話。
聶嗣擺擺手,笑道:“身爲人臣,自當爲國盡忠。”
“聶校尉說得好,在下此來,實乃有事相求,還望聶校尉相助!”趙驤打算攤牌了,他深知聶嗣裝糊塗的厲害,要是不說目的,只怕聶嗣能一直裝聾作啞。
聞言,聶嗣笑了笑,對趙驤的目的已經猜到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