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六章 陰神屬官
    宵禁之下,坊市一片靜謐。偶有雞鳴犬吠的瑣碎聲音,遙遙傳出好遠。

    陰雲蔽月的夜幕中,一隻肥鴿子撲棱着翅膀停在景寺的屋檐上,圓溜溜的小眼睛裏映出寺內長明燈的輝光。

    檐下,兩個裹着肥大白袍、提着紙面燈籠的景僧迎頭碰上,俱是胡人面目,一個綠眼,紅髮;一個藍眼,棕發。

    “師兄,幹什麼去?”

    “給長明燈添香油。”

    “這種小事,交給師弟便是,夜深了,師兄回去歇息吧。”

    “師弟年紀小,該多睡纔是,還是師兄去。”

    “……”

    “……”

    “師兄,你是想去看畫吧?那副漂亮女人畫。”

    “……師弟莫要妄言。”

    “我其實也是爲了看畫。”

    “師弟真有眼光。”

    “同去?”

    “同去。”

    二人低聲談笑着遠去,卻沒有注意到旁側,一團閃閃綽綽的人影從屋檐下的牆影中脫離了出來,黑衣勁裝,黑麪巾,黑襆頭,整個人好似一團濃墨落在黑色的紙上。

    “大半夜的,去看女人畫?西洋和尚好不正經。”

    陳酒提了提面巾,貼着牆壁輕步跟了上去,白鴿在頭頂盤旋,監控着周遭動向。

    第一個苦舟任務要求收集含炁類的人鬼精怪,最低五種,不設上限,數量和質量影響評價,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難得有一個陰物位置明確,還被鎮壓,都快端上桌的肉,不能放跑了不是?

    “這畫上的女人再漂亮,那也只是鬼而已,咱們看一看,是在震懾陰物,不算違反戒律……”

    前頭的景僧推開屋門,一扭頭,

    “師弟?人呢?”

    身側空空。

    後頸突然一痛,景僧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陳酒提溜着兩個景僧,往屋裏頭一丟,用腳跟勾上屋門。

    上千盞長明燈火苗搖曳,供奉着當中一尊直插屋頂的蓮花十字。

    滿屋油燈雖然並不是特別明亮,落在陳酒眼中卻好似貼在臉上的白熾燈管,灼得他眼膜直痛。

    強睜着眼,四下打量,瞧見了掛在側面牆上的一幅畫。

    畫中女子肌膚勝雪,眉眼精緻至極,身着齊胸襦裙,鵝黃裙襬,已婚婦人髮髻,流着血淚,一滴滴滲流,可剛一離開畫幅就被蒸成一股青煙。

    “這便是了。”

    陳酒頂着強光,一步步上前。

    如果他真是一隻陰物,那自然是寸步難入,說不得還要被這長明燈磨損掉幾十年道行,但此種手段可以驅鬼辟邪,卻奈何不了活人。諸般術法自所限,孔明的奇門之術呼風喚雨,不還是讓魏延一腳踢翻了續命燈?

    陳酒摘下畫幅,捲起來往胳膊下一夾,迅速離開景寺。

    ——生命放不進個人空間,陰物也是同理。

    白鴿盤旋輕飛。

    街上無人,葉影婆娑。

    嗯?

    葉影?來的時候,路上有樹麼?

    前方的道路上,一條條掛着翠綠樹葉的藤蔓蜿蜒而起,好似聞笛而動的沙蛇。

    陳酒一抖畫幅,畫卷展開,空白一片。

    “開始作妖了啊。”

    手掌往胸前一抹,取出紋絡血紅的長刀,陳酒駐步打量了兩秒鐘,【陰陽】卻一無所獲,眼前依舊是樹藤織網的異樣。

    “看來是真東西。”

    陰物有沒有操控草木的特異,陳酒不甚瞭解,但也不慌亂,鳳圖刀往肩上一扛,冷着一張臉大步踏入重重藤網。

    草木香氣氤氳。

    嚶嚶的哭泣聲隱約繚繞。

    陳酒目光一凝,擡手揮刀,斬斷了身側的一片藤網!

    被斬斷的藤蔓萎然垂落,切口處滲出鮮紅如血的汁液,直扎人眼睛。

    【陰陽】終於捕捉到了一抹陰森怨氣,是一片鵝黃裙襬。

    “這位小郎,”

    藤蔓後閃出一張女子的臉,半明半暗,

    “奴家與夫君失散多日,心慌得很,小郎可否幫奴家尋夫君……”

    刀光乍起!

    藤網轟然碎爛,一片裙角輕飄飄落地,眨眼間化作飛灰。

    【陰陽】牢牢鎖住那一抹陰怨,陳酒一個縱步前躍,又是刀芒如輪。

    颯!

    紛飛藤葉之間,女子衣裙隱隱約約,好似水面中的倒影般難以捉摸。

    “奴家與夫君失散多日……”

    陳酒手腕一翻,割碎攔路的藤葉,激絞的腳步迅速貼靠上前。

    女子向身後的藤網隱沒而去,聲音還在迴響:

    “小郎可否幫奴家……”

    陳酒默不作聲,眼神冷冽,再次翻腕橫揮,刃口增添了一層瑩瑩的微光。

    【拘靈】

    話音戛然而止,女子隱沒了一半的身形一下子凝住,水潤的眸子裏溢滿震驚之色。

    刀尖掠過雪膩的鎖骨,一道怨氣四溢的黑痕緩緩裂開。

    嚇住了麼?

    陳酒不假思索再進一步,腰背旋擰,鳳圖刀直朝女人脖頸抹去,刀光一閃而逝,卻只割斷了幾根秀髮,焦灼的陰氣嗤嗤作響。

    刀鋒臨頸的那一刻,女人雙膝一軟,竟是直直跪了下去!

    “請上官爲小女做主!”

    陳酒壓根沒聽進去這句話,翻腕直劈,長刀朝着女人額頭直落。

    女人咬着下脣,仰頭死死盯住鋒刃,那雙瑩潤眼眸中滿是絕望和不甘。

    刃口堪堪停住,只有半寸之遙。

    卻不是陳酒腦子短路,突然開始憐香惜玉,而是突然有一段文字涌入腦海,硬生生逼停了揮刀斬鬼的動作。

    “請注意!神武羅爲青要山神,掌帝之密都,司陰罰鬼判。”

    苦舟一般不會拋出毫無用處的信息,在這種關頭突然給這麼一段話……

    陳酒眯了眯眼,卻是一下子想到了“契合度”三個字。

    刀鋒依然搭着女子的脖頸。

    “你剛剛,管我叫什麼?”

    “上官。”

    “我不是官。”陳酒搖搖頭。

    “尊駕不是人間的官,卻是陰間的官。”

    女子眼伏首便拜,

    “之前小女有眼無珠,冒犯了上官,抽魂燃燈難以贖罪。但還請上官看在我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兒的份上,給我們母子一個公道!”

    “上官,”

    沒等陳酒回話,女子繼續說,

    “這長安是活人的城,城隍皆爲帝王冊封,寺廟皆受人間香火,無人願意爲我母子出頭。如果青要山大神的屬官也坐視不理,小女面前……便只剩一條死路了。”

    “咳咳。”

    陳酒垂下長刀,拳頭抵住嘴巴,清了清嗓子,嗓音低沉,

    “你有何狀啊?”

    “小女要狀告,”

    真真一擡頭,銀牙緊咬,眼眶泛紅,

    “狀告那樂業坊秀才兆顏,爲一己之私,拋妻棄子,悖逆人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