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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津門第一開始正文卷第四十章種子“我在,長安守捉郎纔會好,所以我得把這條老命吊住,哪怕付出一切,哪怕不做人了,哪怕……活得不再完整,至少,那也是活!”

    說這句話時,靴子正好踏過最後一節臺階,落在石塊堆砌的粗糙地道上。

    土牆石壁掛着細碎的水珠,連松明火把也驅散不了這地下的潮溼陰冷。

    披着厚重黑袍的老崑崙奴咳嗽了兩聲,用柺杖敲了敲旁邊土洞口上鑲嵌的裹鐵木柵欄,叮叮噹的響音漫開好遠。

    “兒,我這話,對也不對啊?”

    洞穴內一陣鐵石碰撞的聲響,一張蓬頭垢面的臉擠進了柵欄中間。

    藉着火光,可以看見這人琵琶骨的鐵釘、腕子的鐵鎖和兩隻被打斷的膝蓋,蛆蟲在腐臭爛死的傷口中鑽來鑽去。但最顯眼的還是額頭上那顆突起,泛着可怖的黑青色,筋絡和血管纏着一圈又一圈。

    “老奴,狗奴……”

    “你從前很敬重我的。”火師一聲長嘆,“那個時候,你喊我義父。”

    “認賊作父,是我眼瞎。早知你獸性至此,我當初就該一刀砍了你這顆黑不溜秋的老賊頭!”

    那人慘笑,

    “只可憐那些兄弟,被你哄騙了幾十年,臨死纔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是火師,我的令就是長安城內所有守捉郎的令。忤逆我的人,我都殺了喂狗,只留你一命,因爲我最憐惜你。”火師輕聲回答,“向我低個頭,難道如此難麼?”

    “低頭?”

    那人呸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使勁攥緊了欄杆,指甲崩斷出血,“貪生怕死、祭人鋪路的火師,我許十三不認!”

    “你啊,吃了幾年兵糧軍餉,就把自己當武聖人了。”火師搖搖頭,不再多言。

    腳步聲復又響起。

    徐娘子回頭,瞥了眼逐漸被陰影吞噬的土洞。

    許十三,長安守捉郎的副帥,火師的義子。曾是六年隴右兵,攢了人頭功勳七十四顆;後來由於頂撞上官,被開革軍籍,輾轉來到長安當上守捉郎,肩頭血債更是難計。

    這樣一個人,火師最信賴的人,卻在火師提出新買賣時當庭拔刀抗命,直接引發了長安城守捉郎成立以來死傷最高的大清洗。

    說來可笑,明明都當了守捉郎,還偏講究那些虛頭巴腦的,這不是腦子有病麼?

    經過幾條岔路,二人停下腳步。

    地道盡頭,是一扇石門。沒有任何花紋,只經過了簡單的打磨。

    徐娘子鬆開胳膊,垂手而立,像往常一樣目送着火師獨自步入門內的漆黑。

    這扇門是金高賭坊下最大的祕密,開鑿它的工匠沒一個活着出門,平常送貨的守捉郎也得蒙上眼睛再聽火師的指揮進出。

    石門和地面沉重磨蹭,火師推開一小半,便已氣喘吁吁,蒼老臉龐更加萎靡。

    從肥大袍袖取一根細蠟,燭芯憑空自燃,火苗卻並非橘紅,而是陰瘮瘮的青白色,讓人想起午夜墳頭飄零的磷焰。

    隨着這一朵火苗亮起,黑暗中,一簇簇磷火漸次閃,鋪滿了火師混濁的眼簾。

    這石門後頭竟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峽谷,向下蔓延不知多少裏。峽谷邊緣用繩子貼掛有一隻只木籠,隱約可見,幾十道人影分散着蜷縮在籠子底部。

    老崑崙奴朝着磷火恭敬拜了三拜,巴掌在身後的石牆上摸索一陣,也不知按動了什麼機扣,一個木籠就此墜下,慘叫聲被吞噬在深邃中。

    久久無聲。

    火師面無表情。

    那團磷火脫離蠟燭,貼近臉龐,把他那張鬆弛下垂的老臉映得綠光瑩瑩,不似活人。

    “大神請再稍等兩日。”

    火師輕輕開口,

    “正月十五之前,二百二十二頭人牲,必定盡數奉上。”

    磷火抖了一抖。

    老崑崙奴垂着腦袋,繼續輕聲細語。

    “火師,大事不妙!”

    這時,門外先是響起了短促的交談聲,緊接着便是一道慌亂的男人聲音。

    “何事?”

    這麼一干擾,老崑崙奴的眉頭重重一擰,竟顯出幾分猙獰,像是進食的野獸被打斷。

    門外,一個紅衣疤臉大漢滿身是血,旁邊站着憂心忡忡的徐娘子。

    疤臉大漢用橫刀杵着身子,另一隻手緊捂住被抹了一刀的肚皮,指間滲出花花綠綠的顏色,全憑几張沾血的符紙才勉強支撐住。這幅慘淡模樣還急着趕來報信,也算忠心耿耿了。

    “有個和尚,”

    疤臉嗓音發顫,“有個拎古怪長刀的黑衣和尚殺進來了!”

    “和尚?”

    火師怔了怔。

    “怪刀,黑衣……應當就是那個刀客。”徐娘子接上話茬。

    火師默然了幾秒鐘,再次開口,卻是問了個與當下情況看似不相關的問話:

    “你帶兵器了麼?”

    “兵器……”

    疤臉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橫刀,“刀不敢棄。”

    “你把刀交給許十三,徐娘子跟着一起去,用上我教你的那個法門。”火師頓了頓,“種子,也該發芽了。”

    那個法門……

    徐娘子不着痕跡瞥了眼疤臉大漢,拱手回答:

    “喏。”

    ……

    鮮血順着刃口,滴滴滑落。

    靴子踏在血泊裏,拔起黏連的血絲,兩道血紅的腳印在陳酒身後延伸開。

    “無法拒絕?糟老頭子我信你個邪……”

    陳酒大口嚼着糖葫蘆,身上十幾道傷口,絕大部分在【神眷】的作用下已經接近癒合,但有兩道似乎帶有特殊傷害效果,貼上狗皮膏藥,也只能做到止血的地步。

    “任務一”

    守捉郎中,佔據大多數的其實還是身懷武藝的普通人,靠某些符咒可以獲得增幅,但實打實的異人其實就那麼些。

    畢竟,就連安祿山的親軍義子曳落河中異人數量也相當有限,不良薄上收錄的怪異只有八十餘件,可能還比不上某個貪官後花園埋人的數目。

    “到了。”

    穿過最後一個刻着井字的門,

    陳酒腳步一頓。

    真是口大井,井壁上刻着一圈又一圈臺階,螺旋向下,彷彿環着鋸齒的巨口。

    陳酒剛想拎刀下去,突然眯了眯眼睛。

    【陰陽】視角里,一團又髒又濃濁的黑氣正沿着井壁飛速拔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