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四十一章 墜落
    黑氣越來越近,全貌也隨之清晰。

    那是一隻蓬頭垢面的人形妖物,青面獠牙,血管般的鮮紅脈絡從額頭蔓延向全身。雖然看上去皮包骨頭,卻給人一種鋼鐵澆鑄般的堅實視覺衝擊,一手提着制式橫刀,另一隻手在巖壁上起落,指甲拔出粉碎的石屑。

    它嘴裏大嚼着什麼,偶爾從齒間露出一片……鮮紅的衣角。

    大概還有三四丈距離,那怪物雙腿一蹬,猛地撲殺向陳酒!

    襆頭在亂戰之中被打掉了,撞面的陰風吹得短髮髮梢抖了又抖。

    陳酒沒有半分避讓的打算,反而縱身一躍,裹着牛皮的刀柄在掌中旋了一圈,一點凌厲刀芒朝着怪物的腦門直直壓了下去!

    妖物舉刀抵擋,兵器重重磕碰。

    陳酒漠然的眼神正對上對方那雙空洞又瘋狂的髒白翳目,膝蓋抵住乾枯胸膛,雙手緊握鳳圖刀柄,交疊的身影一上一下筆直墜入深井!

    咚!

    塵土四溢。

    陳酒喉嚨一動,吞下一口翻涌的腥甜。

    十幾丈的墜落距離,即便是有妖物在下面當了層墊子,依然難免震傷肺腑。

    膝蓋下的妖物模樣更是不堪,折斷的骨茬白森森戳了出來,卻沒有鮮血流淌,斷層的皮肉就像脫水的棉絮一樣。

    妖物擡起指甲,朝着陳酒的腰間捅去,陳酒向旁側一翻,堪堪避開刀鋒,這纔剛撐起身子,又是一抹鋒芒直直撩向襠間!

    也就幾個眨眼的時間,那些斷裂的骨頭已經縮回了妖物體內,傷口蠕動咬合,旋即恢復如初。

    而且,單以速度論,對方並不比此刻開了【巡遊】的陳酒要差……

    陳酒沉着一張臉,鳳圖刀夭矯如龍,同橫刀纏鬥在一起。

    鐺!

    鐺!

    擋鐺鐺……

    一連串火花明滅如焰光。

    鳳圖刀是具有“鋒利”特性的精良品階,對方手中的橫刀不過尋常制式,但一碰之下,居然撞了個旗鼓相當。

    陳酒微微皺眉,仔細一瞧。

    原來怪物的右手上,筋骨皮肉盡數融化,將刀柄刀鐔全裹了進去。一根根肉眼難着的肌理滲入橫刀整體結構之間,與其說是兵器,不如說已經變成了某種共生的器官。

    苗刀比橫刀長度佔優,靠着放長擊遠,他多少佔了些便宜,鳳圖刀時不時就舔去一片乾枯的皮肉,妖物能夠癒合得了傷口,卻難以恢復被【飲血】吞噬的能量。

    但在打草驚蛇的情況下,這樣耗下去,怕是火師早逃了個沒影……

    鐺啷!

    又是一聲刺耳的碰撞。

    陳酒腕子輕翻,刃口黏住對方的兵器,縱步向前一踏,似乎是昏了頭,要放棄苗刀的長度優勢,拼近距離短打。

    妖物不進反退,連連向後撤了數步,卻在陳酒埋身追趕的時候,突然一擡膝蓋。

    妖物的身軀本就相對高大一些,陳酒又埋着脊背身子前傾,這麼一下子,膝蓋剛好鑿中胸口!

    勢大力沉的一記膝撞,陳酒被頂飛出去了足有四五丈遠。

    靴子勉強落地,犁出兩個細長土坑。

    陳酒跌跌撞撞站住腳,步子明顯虛浮了許多。一擡頭,妖物正邁開步子衝來,橫刀垂在身側,彷彿擇人慾噬的獅虎。

    颯!

    這關頭,

    陳酒卻舉起鳳圖刀,腰背旋擰,對着前頭的空氣莫名其妙揮出一個滿圓。

    【攝柳】

    下一瞬,一片裹滿血管的天靈蓋升空。

    陳酒身子一側,讓過那具由於慣性繼續前衝的沉重身軀,邁開腳步繼續前行。

    幾步過後。

    背後轟一聲響,妖物砸在塵土裏,手中橫刀徹底失去了光澤。

    “任務一進度提升(22/5)。”

    喉頭涌上一股子腥甜,被陳酒側頭吐掉。

    剛剛那種情況,急於破局,要麼兵行險棋,要麼動用【颯沓】。

    【颯沓】冷卻時間長,前頭不知還有什麼等待着自己。至於這一記膝撞……有【神眷】的加成,結合幾回合下來自己摸索出的妖物攻擊強度,估摸着應該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松明火把投下昏黃光暈,前方晦暗一片,看不到盡頭。

    ……

    松明火把投下昏黃的光暈,卻照得徐娘子的俏臉越發慘白。

    面前,一枚塗着鮮血的青銅小鼎四分五裂,墜落在她腳下。

    種植在許十三額頭裏的“種子”,其實是枚青銅箭頭,按照火師的法門,只要在血肉之中溫養一段時間,再用一柄兵器和一個生人來催種發芽,就能造出古書上記載的“巫兵”,銅皮鐵骨,即傷即愈,還可以最大限度保留宿主原有的格鬥本能。

    可現在……

    “火師,”

    徐娘子吞了口唾沫,“許十三折了。”

    “巫兵折了啊……”

    就此默然。

    徐娘子深吸了幾大口氣,豐滿胸脯起伏劇烈,心跳卻越發狂亂。她終於忍不住,剛想開口,石門卻緩緩推開。

    “你進來。”

    “我進?”徐娘子一怔。

    “對,不用矇眼,進來便是。別磨蹭,時間不多了。”火師語氣變得嚴厲了些許。

    徐娘子咬了咬脣,踏入門內。

    漫天磷火中,火師本就黝黑的臉龐顯得格外陰森難測。

    “火師,大神……會庇佑我們麼?”

    “會,當然會。”火師點點頭,“不然,我喊你進來作甚?”

    聞言,徐娘子移動目光瞟了一眼深淵,卻又立即老老實實收了回去。

    “去看看吧。”

    比起以往,火師顯得格外溫和,

    “疾風知勁草,今日事,我看到了你忠心。出去之後,許十三以前的位子便是你的,這金高賭坊下最大的祕密,我也好放心交到你手裏。”

    “謝火師……不,謝義父。”

    徐娘子難掩激動之色,幾步到了懸崖邊上,探頭往下看。

    血光一閃。

    徐娘子秀目圓瞪,緩緩低頭,看向胸口。

    雪白高峯之間突出一截青銅劍尖,斑斑的鏽跡直扎眼睛。

    “好看麼?我的祕密,是你能看的麼?”

    她背後,火師緩緩擰動劍柄。

    徐娘子嬌軀顫抖,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按理說,她是身懷異法的異人,火師只是個垂垂老矣眼花耳聾的崑崙奴,就算被偷襲,也該有機會反抗纔對。可這柄青銅小劍彷彿別具神異,抽空了她體內的全部力量。

    那具曼妙的嬌軀,逐漸枯乾;豐潤的臉頰,逐漸凹陷;妖嬈的眸子,逐漸無神……

    相對應的,火師卻慢慢挺直了腰桿,撐起肥大厚重的黑袍。但那張黑臉依舊蒼老,眼中泛起不太正常的血色。

    終於,火師拔出青銅小劍,將紅顏白骨隨手撥到了邊上。

    老崑崙奴張開雙臂,跳下了懸崖,鼓動的大袍彷彿蝙蝠的翅翼。

    空中迴響着他的低唱:

    “太古之初,九黎有族,拓石爲弩,弦木爲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