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從津門第一開始 >第四十二章 星羅館
    光點氤氳擴張,覆蓋了等人高的方框鏡,寒風裹挾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隨之飄灑,一片棉質睡袍的衣角出現在那頭。

    等到光點徹底蓋住鏡面的時候,君年緊了緊束頭髮的皮筋繩,面無表情地邁步而出。

    左右環顧,花鳥魚石。

    黃鸝,八哥,畫眉,鎖在籠子裏嘰嘰喳喳,繁花麗草爭奇鬥豔。金頭過背的金龍魚凸眼瞪着缸壁呆呆吐泡泡,陽光從格子木窗中投下,越過略顯逼仄擁擠的堂口,照在斑紋如火焰的鸚鵡螺化石上……

    “星羅館。”

    君年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多少沾了點兒晦氣。

    這時節這關頭,作爲審判庭的執事,他是真不願意和名聲已經爛了大半的星羅館有什麼牽扯,但礙於某位人物……又不得不走上一趟。

    獬豸審判庭,分第一第二兩個主庭,名義上職權平等,無差別共分差事。但苦舟裏的但凡有點兒見識的人其實都清楚,第一審判庭是秋官的傳承,主管大本營位面的太平……大本營位面,末法位面,船舵位面,各種稱呼五花八門,總之,就是指那個絕大多數擺渡人的出身故鄉。由於地位特殊,這個位面從所屬轄區被單獨劃分了出來,並沒有一個嚴格固定的編號序列。

    第二審判庭則是寅爺的盤口,處理擺渡人們在大衍三千界內的各種爭端。下到低品擺渡人的仇殺和處罰,上到四十九席之間的齟齬,只要沒有涉及到大本營位面,都歸第二審判庭審理。

    表面上看,第二審判庭的權力似乎遠遠大於第一審判庭,畢竟前者負責諸天,後者只監管着一個貧瘠的無炁位面。

    但實際上,大衍三千位面各有所屬,諸侯勢力盤根錯節,四十九席高高在上,第二審判庭在其中扮演的,更多是調和者,換句話說,也就是擺擺酒席,埋埋爛賬,和和稀泥;

    第一審判庭以秋官爲頭馬,地盤雖小,行事風格卻雷厲風行,剛直不阿。也正因他們的存在,本營位面多年以來一直沒什麼大風大浪,星羅館王老頭算是出頭鳥,也被一棒槌打成了落水狗。

    至於二者的地位……三品寅爺在二品秋官面前執弟子禮,在苦舟內不算什麼祕聞。

    話歸前文,

    君年雖然歸屬第二審判庭,但數年來擔着差事東跑西跑,除了幾位實在難打交道的,四十九席的門板基本敲了個遍。有的門面小些,像青要山的花店,星羅館的貨堂,至於更深處是不是別有一番洞天,那是另外一回事;有的財大氣粗,圈了草原放馬放羊,佔地足有幾百萬畝。這無關乎實力地位,只是大佬們各有性格。

    “君小兄弟,愣什麼神呀?”

    人聲響在耳畔,

    君年擡起頭,目光投向了對面座上的中年人。

    大背頭,短馬褂,金絲眼鏡,一頭油亮的黑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即便是坐着,衣服也不起褶皺,打理極爲妥帖,稱得上儀表堂堂,唯獨肩上的虎斑鸚鵡顯得比較突兀。

    他面前紅木桌上擺着兩杯茶水,沒有濾茶葉,舒捲的葉子載浮載沉。

    君年上前兩步,但沒有就坐,

    “小王爺,這是等着我呢。”

    “等你來喝茶。”

    中年人巴掌壓了壓,“你坐啊。”

    “坐就不必了,我腿腳不好。”君年沒動彈,嘴角勾着笑,“借道開門的報酬,明早之前肯定交付星羅館。”

    “談報酬,多生分吶。星羅館多少有些餘財,我幫你開這個門,也不圖你那點兒辛苦錢,記我個人情便是。”

    中年人扶了扶眼鏡,

    “坐不得,茶總喝得吧?對了,寅爺最近身子骨還好麼?”

    “巧了,我胃也不好,遺囑不讓喝茶。”君年臉上笑容依舊,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

    “……”

    中年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來,家父這星羅館的風水是不太好,好端端的人一進這個門,腿也疼胃也疼的。要是再多留你幾分鐘,我是不是就得撥120了啊?”

    “沒準。”

    君年摸了摸鼻子,

    “所以,我還是儘快回去養病爲好。小王爺要是實在不放心,怕我賴賬,現在付也可以。”

    “星·二十六位面,本是我星羅館的轄區,其中發生的一應事宜,邊疆種子也好,紅使徒也好,驅除擺渡人身上的印記也好,都該由我們處理。雖然家父出去旅了趟遊,帶走了幾員干將,但我星羅館人才濟濟,斷不至於淪落到連一個去過邊疆的五品都拿不出手,得靠外人救火的地步。這個關頭,你偏要硬插一槓子,打着救火的名義借路開門,處理私事……你待了五分鐘,惹得我家父的那羣老兄弟羣情激憤,我勸服他們費了老大勁兒,當然便宜不了。聽說,你自己做點兒小生意?哎呀,不知得清多少庫存,才補得上這個缺口。”

    “小王爺儘管報價,”君年笑呵呵的,“反正有人給我報銷。”

    “報銷……”

    中年人眯起眼睛,屈指叩了叩桌面。

    肩頭的虎斑鸚鵡嘴巴一張,清晰吐出了一個名字,繪着犀牛的面板欄目隨之在半空展開。

    【個人欄】

    姓名:陳酒

    加持:……

    技能:……

    品階:八品

    配着面板,還有一張照片,拄着長刀的年輕甲士迎風獨立,鋒利的眉眼似乎切開了風雪。

    “這是你們第二審判庭的人?不對,才八品,夠不上最低標準……預備役?哪位人物的子侄傳人?那也不至於寶貝成這樣,碰都碰不得……”

    中年人若有所思,

    “驅除紅使徒印記,需要觸及魂魄……難道他身上藏了什麼不甚方便的東西,所以纔不讓我們星羅館接手清洗?哦,你小子路子廣,信用也不錯,或許不是第二審判庭,而是替哪位辦事……”

    君年笑而不語。

    “這就難辦了。”

    中年人嘴裏嘖嘖了兩聲,“你不肯留個人情,後頭是誰也不清楚。這麼不給面子……你也知道,哥哥喪子之痛,心裏苦得很,要是哪天喝多了酒,一不小心說給了旁人聽,那就不好看了呀。”

    “隨你咯。”

    君年脣角扯了扯,

    “小王爺,你是不是想歪了?說白了,這事壓根就不怕別人知道。包括這個陳酒,他應該也猜出了點兒什麼,沒明說罷了。”

    “……”中年人臉色一僵。

    “陳酒要真藏着什麼不能與人言的陰私祕密,活兒就不該辦得這麼糙。”

    君年聳肩說,“星羅館當下正風雨飄搖,明裏暗裏不少人想着改換門庭。隨便收買其中一個,先把事辦了,人再一滅口,論隱祕程度,豈不是遠勝我堂堂正正親自上門?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幾句話相當難聽,已經快把星羅館的底褲給扯掉了,中年人臉色陰沉欲滴,默然片刻,指頭一指半空中陳酒的個人欄。

    “星·二十六位面還挺危險的,你就不怕,這小子把命丟了?”

    “言談舉止,小王爺相當肖父啊。”

    君年掏出一支菸,旁若無人點上,煙氣薰得頭頂的黃鸝在鳥籠中亂跳,

    “你之前問我,寅爺身體可好……好得很,一頓飯三個大饅頭。其實吧,除了王老爺子,理事會里的諸位大人前輩,都挺好的。”

    咣噹!

    茶杯重重摔在桌面上,捏杯的手骨節發白。

    鳥雀嘰嘰喳喳,觀賞魚似乎被什麼紮了一下,在魚缸中胡亂甩着鰭尾。

    “星羅館果然財大氣粗,汝窯的祕色瓷器,當玻璃杯摔打。”

    君年拉過面前的茶杯,往裏頭撣了撣菸灰,收斂了笑容,

    “我說句實誠話,小王爺你別不愛聽。你不要我的點數,只想要我的人情,不是我這個五品的審判庭執事入了你的眼,無非是想順着我往上攀,交好我老大,甚至寅爺……星羅館這艘船遭了大風浪,想找個避風港,趨吉避凶,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誰討飯喫都不容易,你們也得理解我不是?開門借道,我的確欠了你們的,但只能償點數,償不了人情。”

    “……”

    中年人閉上眼,指了指大門,送客兩個字都懶得說。

    “告辭。”

    君年叼着煙立馬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回了一下頭,

    “小王爺,奉勸你一句。船顛歸顛,但只要還沒沉,就得接着開。位面裏的邊疆物種,還是儘快解決了吧,別再被扣上一頂‘尸位素餐’的大帽子。帽子多了,脖子可要壓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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