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碌碌...

    蛟龍頭忽地動了兩下。

    夏極直接右手一擡,

    狂暴的大日真元驅動劍相遠遠掠出,再一道金光劍相急掠而出,將蛟龍頭再斬爲兩半。

    夏極側頭看着蛟龍,擡手又是幾道金光劍相斬出,頓時間,蛟龍頭如砧板上的肉,被剁的上下飛舞。

    而這裏的動靜,也使得村子鬧騰了起來,不少遠處務農的山民都往這邊跑來。

    其中一個男子正是這美婦的男人,那男子感到出事的地方好像是自己的家,就急忙丟下活計往這裏跑來,他只覺脖子癢癢的,一邊跑一邊抓,而在太陽光,他脖子竟也反着鱗光,這倒不是他是妖,而是人和妖待久了,竟也會被妖氣侵蝕而趨向同化。

    夏極隨意閃身到陰影裏,他若是不想讓這些普通人發現,那些人就無法發現他。

    然後,他纔開始思索這蛟妖說的話。

    ————小郎君,你居然讓我浪費了一張畫皮...畫倀做這個可是要好久時間呢。

    畫皮?

    畫倀?

    類似的知識,他在山上道家藏書裏看過,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

    倀鬼大多是死於妖精手中的人所變化而出的,死後如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般,會爲殺死它的妖怪服務。

    但倀鬼的形成也頗爲艱難,並不是殺多少人就會有多少人變成倀鬼。

    而“技術含量”越高的倀鬼,越是難成。

    畫倀,在道書記載之中,唯有冰雪聰明、多才多藝的女子在慘死之後,再受到妖力侵蝕,纔有可能變成。

    這讓夏極想到黃林村那位四品文官黃正的正妻。

    因爲只有這位正妻的死法比較古怪,據村長說,她...是在山上被某種猛獸啃得只剩半截身子了,若不是那腳上穿着的繡花鞋...還無人能認出她來。

    而黃林村裏,第一個死去的人不是這位正妻,就是那位黃正了。

    之後的小妾則是已經徹底變成了這裹着畫皮的妖怪。

    這妖怪吸取村中強壯男人的精元,而她體內的毒素則是會將那男人的身體徹底融化,只留下一個頭骨在外面。

    小妾的身份被人懷疑後,這妖精又金蟬脫殼,再換了個身份。

    而望氣術對她無效,是因爲她穿着畫皮。

    昨晚妖氣之所以噴薄而出,很可能是因爲她行歡之後,脫了皮。

    他腦海之中,前因後果開始貫通。

    而此時,一股強大的引力從他身體裏生了出來,

    無形的生命真元從那蛟妖體內分離了出來,

    遊絲一般遊進了他體內。

    而他的軀體如海綿吸水般,將這一縷生命元氣引入了經脈之中,

    經脈得此真元,則以一種只要靜下心來就可以感覺到的速度開始變化,

    連帶着,他體內的五臟六腑也開始有些微變化。

    生命真元是“命”裏最本質最精華的東西,

    正常來說,身死就會消散,但此時...卻被這“唯我獨尊功”如同暴君般掠奪了過來。

    夏極看向那一道道正在從蛟妖屍體上浮起的怨魂,口中唸唸有詞,算是超度了。

    怨魂們紛紛向他行禮,然後又往高處飛去。

    夏極看了一會兒,忽然心底一凜,因爲...

    這些怨魂裏沒那位畫倀。

    還有妖?

    他一瞬間靜了下來。

    雙目閃爍着平和的光。

    望氣術——望穿山水,可以透過遮蔽物而窺探到氣息的變化。

    他轉頭看着四周,沒有妖氣。

    而當他俯瞰腳下時,忽然愣了愣...

    在那泥土的深處,很深處...

    灰不溜秋的塵埃下,竟有一團又一團的妖氣,快速掠來!

    地鼠麼?

    他忍不住想...

    可地鼠不至於這麼快吧?

    是自己斬殺了這蛟妖,而引發了後續的連鎖反應麼?

    蛟和地鼠,一個在水,一個在地,八竿子打不着關係。

    夏極眯着眼,淡定地仔細觀察。

    妖氣越來越近,

    他看的越來越清晰。

    這軌跡...這形狀,不是蛟就是蟒。

    可是蛟和蟒怎麼會在土裏?

    除非...這裏不是土,而是江。

    這個念頭才一出現,就如雷電擊穿了天心,瞬間清晰起來。

    昨晚茅廁之所以不臭,是因爲這地下早就不是土,而是水。

    而爲了掩飾這一點,纔在早上施展妖術,將那些穢物重新挪來。

    若都是水的話...

    夏極猛一跺腳。

    轟!

    一聲悶鼓般的聲音裏,塵土飛揚。

    緊接着,以他爲中心,地面發出“咔咔咔咔”的聲音,皸裂如蛛網忽顯的裂痕道道生出,泥土好像融化了一般,在紛紛往下塌陷,如是大地在死亡,在毀滅。

    而在地下三尺處,竟是浪濤滾滾,洪波巨浪。

    大片大片的泥土如崩碎般,紛紛落入巨浪,轉瞬被淹沒,連半點影子都不見。

    夏極瞪大眼。

    即便再怎麼冷靜,這一幕也足夠突兀和衝擊了。

    他也愣住了。

    這也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吧?

    “我去...難怪這霧說來就來,說生就生,這麼大水汽,這麼大的浪,這地下都成了江了。”

    “這些蛟妖瘋了嗎?距離這裏最近的錢塘江也有三四十里,它們把江搬了這麼遠?”

    妖作亂,講究一個地形。

    蛟在地上和在水裏,是不同層次的戰鬥力。

    而村長說的霧天看到的巨大輪廓,想來也是蛟了。

    夏極俯身看向腳下。

    那洪濤之中,茫茫的黑影向他涌來。

    他冷靜下來,同時竟莫名地生出了一絲興奮感。

    也許是生命真元入體太舒服了,所以渴求更多?

    又或者是唯我獨尊功帶來的軀體進化,讓他本能地渴求加速這個進程。

    生命於無窮的時光裏完成了進化,物競天擇,而這種渴求進化的本能則是烙印在了每一個生命的基因裏。

    “來吧。”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脣角竟開始露出微笑。

    ...

    ...

    陽光暗淡了,鐵灰的彤雲從八方掠來,幾個眨眼的功夫裏就讓天色呈現黃灰。

    狂風如萬騎席捲平岡,帶動村頭村尾的雜物和霜秋裏的枯葉混在一處,漫天呼嘯地飛着飄着,

    就算瞎子都能看出來...

    天災將至!

    九月本就是江水最洶涌的時候,此時那不過區區兩尺的高度怎麼抵擋的主江水的怒濤?

    無光的水裏,黑色巨影攪動着、翻騰着,帶動原本低伏的平靜江水轟然沖天,一掀近數丈之高。

    整個黃林村都在這動盪裏開始崩塌。

    泥石大塊大塊墜落,農舍如積木屋子被抽了桌布紛紛傾斜、翻落入水。

    本來還跑往這裏的山民們頓時慌了神,紛紛愣在當場,直到有人高喊了一聲“跑”,他們才紛紛使出喫奶的勁兒往遠處逃開,還有想要回家拿些財物的,則是被旁邊的老鄉死拽着。

    蛟妖們或許本來某個計劃還在實行之中,或許本來還想着再等等,等到江水暗中掏空更多的陸地,讓更多的村鎮置身於江上,到時候再來享用這饕餮大餐,

    但現在...這計劃卻被那小道士的一腳給踩碎了,而不得不提前暴露在人面前。

    村人才上遠處的高地,整個黃林村就被淹沒了,水深不可測,其上怒濤激揚,拉扯着一道又一道澎湃的巨浪往四處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