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20.烏鴉嘴
    “你這樣欺負老實人怕是會有報應的。”林昭一扭頭,就見秦思誠懇道。

    林昭呵呵一笑,雙手抱臂,作高人狀:“我這是在跟他們科普宗教亂政的危害,提前打個預防針,可惜對方領悟力太差了,一點都沒get到我的深意。”

    秦思愈發誠懇了,“對不起,我也get不到。要從你那亂七八糟一通胡說裏找到重點,實在有點難爲人。”

    林昭黑線:“那還真是辛苦您了。”

    “不客氣。”

    “……”林昭很鬱悶,這傢伙怎麼越來越貧了,高冷男神模板的秦思就這麼一去不復返了嗎?

    一邊插科打諢的鬥嘴,他一邊收拾東西,準備打卡下班。外邊冬雪依舊紛紛揚揚,落在地上半晌沒有化開,不一會就積了一層。厚厚的蓑衣披在身上實在笨重,林昭拒絕把自己武裝成裝甲兵,只戴了一頂斗笠,兩手插在羊皮筒子裏,慢悠悠的走出了北市。

    好在路途算近,他衣上只沾了薄薄一層,一拍便震開滿身碎雪。一路走到家門口,林昭才發現秦思或許就是那傳說中的烏鴉嘴。連綿風雪中,他家門口密密麻麻圍了一羣人,木門大開,被褥器具分散落在雪地上,檐下依稀站着一個深青道袍的神棍,以及里正繁老遊繳三人。

    擺明了的來者不善。

    “這就是那太平道的神棍?”林昭瞠目結舌,不爲在場之人而是爲了那散落一地的用物糧食,這羣人太過分了吧?這可是他辛辛苦苦當牛做馬掙下的家底。

    秦思點點頭,透過風雪冷靜的打量衆人,里人各自小聲交談,他們離得有些遠聽不太清楚,只見道人神色平靜,里正三老閉口不語,反是王吉神態有些得意,身後還跟了一個短鬚布袍的中年男人。

    林昭趁着衆人還沒注意到他們,扭頭認真問秦思:“秦思,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個別名叫郭嘉?”

    ???秦思愣住。

    林昭鄙視他:“三國第一烏鴉嘴啊。”

    秦思:“……”這種情況還不忘開玩笑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一種腦回路啊?

    “謝謝你啊秦半仙,我的報應如約而至。”林昭繼續吐槽,“這神棍真是法制觀念淡薄,擅闖民宅損壞私人物品,擱現代是要被拘留的。好了好了,別瞪我了,你說現在我們要上去嗎?我有點發憷,要是跑了會不會被當成畏罪潛逃?算了,還是上去吧,就算死也要當個明白鬼。據我所知,道教還算文明,不存在火刑燒死異端……吧?”

    這人真是沒救了。秦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就聽林昭走近了,大聲咳嗽兩聲,引來衆人視線之後,先是向人羣行了一禮,假裝沒看到那滿地狼藉一般,意態自若說:“不知諸君來訪,還請入內一敘,我兄弟二人落戶梧桐裏,與諸位互爲鄰居,更不可怠慢,寒舍雖然簡陋,家中即使清貧,也可待客一簞食一杯水。”

    面向或多或少有些眼熟的鄰居,他面上再沒了平日的玩笑,端得禮數週全、彬彬有禮。

    秦思暗歎一聲,也跟上一步,朗朗道:“家兄所言甚是,我二人縱使年幼,也曾受師長教誨,豈能不知禮數。”

    他們神色坦蕩,舉止有禮,反是其他人有點不自在,幾個和林昭關係親近一些更是羞愧,連忙退至旁人身後。林昭平日如何他們都看在眼裏,怎麼就糾結了一羣人來欺負兩個稚子?恃強凌弱,最爲時人不恥,便是與林昭無甚交情的人望見瘦弱矮小的兩人,一時都有些抹不開顏面。

    也就是隔壁裏的人一臉疑惑,問,“你就是林昭?你家大人呢?”

    “昭家中遭逢變故,與從弟流亡陽翟,此時並無親長在側。”林昭答得不卑不亢。

    鄰里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黧黑瘦小的老頭雙手捧着一個陶碗,操着一把口音濃重的方言,問:“既然是里正收留了你們,你這小子怎麼能不念恩德,反把災禍帶進來?”

    “敢問老丈,不知有什麼災禍?又何以見得是我帶進來的?”林昭奇道。直到他說話,林昭才發現在場之人手裏多多少少都捧着一個盛有符水的器具,可惜這年代沒玻璃器皿,陶器多是黑紅底色,沒能看清這太平道符水的廬山真面目。

    秦思還在病中的時候,趙班曾替林昭向巫人討過一些符水,林昭研究了一下外表覺得這玩意跟清水沒啥兩樣,他沒敢嘗一口,更不敢給秦思,悄悄給院中綠植澆了水。

    就是不知太平道的符水是否也是如此?

    彷彿聽見他的心聲,那老頭將碗朝他面前一遞,說道:“符水化血,乃不祥之兆。”

    林昭連忙看了一眼,老頭的陶碗裏躺了半張焚燒過的黃色布條,碗底勾勒出了一圈白色的鳥獸紋,藉助這點對比,林昭這才發現,水的確帶點紅,不過這顏色距離他口中的“符水化血”還差得很遠吧?

    大片的雪不斷落入他的碗中,潔白雪花入水未化的那一瞬,清晰映出了淡淡的紅色。

    老頭像是個資深狂信徒,振振有詞道:“不止我一人,在場所有人的符水都化了血。”

    他說完,衆人也七嘴八舌一通叫嚷,爲他做了可信的輔證。

    這時,屋檐下老神在在的道士終於開口了,“我以神咒查看,窺見此處有災厄之氣,所以符水化赤,當爲諸人預警。”

    林昭問:“道長以硃色畫符,溶於水自然呈紅色,這有何不對?”

    老頭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爲老夫沒見過太平符水?天師均以硃砂畫符,豈能將水染紅?”

    他竟然被一個古人鄙視了,林昭默了默,他當然知道硃砂不溶於水!可這神棍用得是不是硃砂還有待考證吧!再說這顏色不過是稍微帶了點紅,拜託你們不要一本正經的說符水化血好嗎?這修辭手法太誇張了啊。

    經常從事封建迷信活動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幾個人也站了出來,紛紛表示他們見過的太平符水也沒有變紅的。林昭有點頭大,這種情況他又不能直說這道士用假冒僞劣產品騙你們,不然他真怕這老神棍帶人把自己撕碎。

    這時傳來一個男聲,冷笑道:“難道天師還能弄錯不成?你這小子分明就是心懷不軌,故意推脫責任。”

    林昭一擡頭,就見王吉陰惻惻的盯着自己,滿臉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反是王吉身後站的中年男人滿臉和氣,打量了一番斗笠下的林昭,還衝他笑着點點頭。事關信仰,連一向站在他這邊的里正和繁老也沒吭聲,李平有點焦急的模樣,嘟囔道:“那阿昭也不一定就是災星啊!”

    後被裏正一眼瞪得消音。

    林昭大腦飛速轉了幾圈,一時也沒尋到什麼合適的說辭,突然聽身後秦思的聲音淡淡,“敢問道長是否以丹砂畫符?”

    風聲卷得雪花漫天飛舞,雪黏在他的蓑衣上,將人染成了一片白,若不是秦思開口,還真不太能注意到這人的存在。道人眯了眯眼,看清了那裹着蓑衣的低矮少年,沉沉問:“怎麼?你懷疑我的符?有誤?”

    秦思口稱不敢,仰頭看他,“那不知道長畫符後可曾以水浸之?”

    王吉斥責道:“你這小子也來胡言亂語,符?爲勾連天地之物,何等貴重,豈能以凡水浸之?怨不得你等災星附體,原是不敬天公,天師,還請降下法旨,治這二人不敬之罪。”

    道士沉默了幾息。

    秦思只是微笑。

    道士凝着他,緩緩搖頭,“符?之物怎可擅動?大賢良師下信衆無數,你休要胡言亂語,否則縱是稚子也要治其無狀之過。”

    秦思靜靜道:“家兄得蒙市掾青眼,於北市爲一作冊,難免聽聞些許風言風語,還請勿怪。我等學儒,尊孔聖之言,不語怪力亂神,敬而遠之,怎會攜有災厄,爲禍鄰里,還請上師勿要被讒言所惑。”

    太平道人的話並不難解,無非是以人多勢衆相脅迫。秦思話語裏的鋒機,若不是林昭深知他的芯子並非稚子,怕也難想到深處,秦思先是搬出了北市掾,拉大旗作虎皮,又自稱儒生,示意對方即使不信也會敬而遠之,不會揭發,最後暗示他被人迷惑,算是給出了臺階,就看對方是不是就坡下驢了。

    話裏話外的自信,像是捏住了對方什麼把柄,要跟人討價還價。

    那把柄是什麼呢?林昭把秦思所問的兩句話在腦內過了一遍,很快反應過來,這道人根本沒用丹砂畫符,秦思怕是認出了他用的東西。

    想清楚了這點,林昭心思轉得飛快,氣定神閒道:“不知道長可否借符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