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34.三四章
    林昭秦思還在梧桐裏觀看里人齊聚的大祀,祭祀由里正、三老組織,在里社進行,里社位於梧桐裏東,以圓木搭建,三面大開,剩下一面石壁上畫滿了抽象又粗糙的壁畫。梧桐里人口近八百,祭祀由裏內各戶集體出資,林昭也好奇的捐了三百錢,拉着秦思混在人羣裏圍觀這場原汁原味的古代祭祀。

    社祝奉進五穀五畜,十幾個男人□□上身,臉上用黑色顏料畫上紋飾,披着不知什麼獸的皮毛,右手高舉火把,腳下踩着古怪的步伐,圍着里社前平地上燃起的篝火,邊跳邊叫,林昭看了許久才認出最前面兩人是李平李步兩兄弟。

    聽見旁人議論,林昭方知這些人在扮演一種驅疫避邪名爲方相氏的神。其他人幾乎一人一個陶盆,梆梆梆敲得震天響,一遍敲一遍還大聲唱着奇怪的歌。

    由於古代交通不便,臘日風俗一直要持續多日。第一天祭祀先祖五祀,第二天小新歲舉行家宴,拜訪師長、親友,第三日蒸祭,再後邊三天開個家族party喫喫喝喝一通玩鬧。

    林昭十分慶幸自己舉目無親,不然一個臘日就能把他喫窮。雖然臘日孤寡在講究宗親大族的東漢人眼裏顯得十分淒涼。

    大開眼界,看過了第一日的祭祀,第二天才是林昭真正辛苦的時候。畢竟他沒到七老八十的等別人上門的年紀,旁人來拜見他,他自然也要去拜會旁人,除了里正和三老外,他還得去拜會北市的上官同僚,北市掾吳長君、市史張孟、市小史周見,只有可憐的方小史,因爲是他的弟子,所以有幸逃過一劫。

    秦思知他今日繁忙,自告奮勇接下了拜見耆老的任務。林昭在家等了一會,接連有人上門,先是方小史夫妻,後來是蘇充父母,以及趙班二子。這些人畢竟都是本地人,行程安排的很滿,也沒有人廢話太多,拖延時間,來得快去的也快。

    很快屋子裏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林昭嘆了口氣,認命的提上東西出去給人送禮。北市同事的家庭住址他倒是知曉,就是可能不太清楚具體方位,畢竟他穿越之後由於人生地不熟生活圈子狹窄的可怕,幾乎沒開過新地圖。

    北市掾吳長君雖在北市已經是衆人之首,放在陽翟其實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吏。每逢這種節假日需要訪見的上官數不勝數,不說直系的陽翟市令,頭上從事、主簿、功曹史、諸曹掾等。

    好在節禮方面由妻子一一備妥,令他稍鬆一口氣。吳長君妻子齊媛出自小吏之家,對掾吏之間的往來行禮爛熟於心,丈人翁齊衝是陽翟主記史,主記史負責記錄文書,非實權吏,然而他爲吏四十載,宛如一棵大樹紮根陽翟,消息靈通,與各曹都有交情,對陽翟官場見解深刻。

    吳長君向來倚重齊衝,大事不決先到丈人家詢問,他近日心中有惑,臘日先去拜訪丈人翁,一大早忍不住詢問妻子可準備好了節禮。齊媛正在服侍他穿衣,見他神情,忍不住問:“郎君今日可有大事?還沒開始大祀,翁家未見,爲何如此焦急?”

    吳長君深知妻子得丈人翁教誨,見識不比尋常婦人,遂道:“陽翟令前月命三市改市租,我算過比平日多取三成,那日令張孟暫且行之,不過一日就惹出民怨,好在我駁斥了方全,將這事推到他身上,這纔不了了之。”

    齊媛爲他寄上衣帶,抿脣笑道:“郎君此舉未免不太道義。”

    吳長君也笑,“這方全依仗妻族郭公的威勢,整日在北市搜刮錢糧,我不過小懲大誡。”

    “可是市令又行催促了?”齊媛手指靈活的打結,同時問。

    “是啊。”吳長君嘆息,臉上一片愁苦,“按理說市賦之事,需見尚書檯郡守之印,可市令並無文書通傳,只有一張印有陽翟主簿私印的帛書,我爲了謹慎起見,特意在陽翟府試探過此事,主簿倒是卻有此命,言說是縣令所命。”

    齊媛將腰封抵在他圓滾滾的肚上,從身後收攏,忍不住說:“既然此事是三市共改,並非北市一人,若是他日事發追究下來,自有市令主簿擔當,郎君也不過是聽從上官,何必擔憂呢?”

    吳長君搖了搖頭,“你不懂,此事不在於追責,而是市令爲何要下此令?”

    齊媛面露困惑,他也不解釋。齊媛畢竟是女子,沒有親身經歷陽翟官吏間的勾心鬥角,他在陽翟市令手下十幾年,對這位上官也算了解,市令是謹慎之人,怎會突然做此不合章程的決定?吳長君數次試探,對方始終顧左而言他。這令他本能的警覺,畢竟半年前幷州朔方郡才傳來消息,言說郡中吏史與當地豪族勾結意圖作亂,後爲幷州刺史董卓平定,涉事官吏一併處斬。潁川地處中原,未必便有叛亂之事,只是前車之鑑不得不防。

    齊衝住在高陽裏,這一里離官署頗近,多是掾吏世居之處。齊沖年事已高,雖然還沒退休,行程節禮多由子孫代勞,本人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正堂上等人前來。

    早早得知吳長君與女兒齊媛前來,面上露出一絲笑意,連忙讓兩人進來一併用過午飯。他年事已高,遵從醫者囑託,少量多餐,一天用餐四次,飯食蒸得爛軟,味道極淡,中年人喫起來難免不太習慣,草草用了一些,齊媛到後院同她母親說話。

    吳長君則留在堂上,齊衝早已看出女婿圓臉上的愁苦之色,敲了敲桌案,問他:“何事憂愁?”

    吳長君不敢怠慢,連忙將近來的陽翟市令的舉措一一道出。

    齊衝灰白的眉微微一擰,“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小婿豈敢欺騙丈人翁?”吳長君伏地長揖,“請丈人翁教我。”

    “你如此謹慎很好。我們翁婿之間何必客氣,便是瞧在阿媛一雙兒女面上我也不會對此置之不理。”齊衝先讓他起來,沉吟片刻,“這事我沒得到風聲,不知其中內情。你再拖延幾日,也不要同別人聲張,我與同僚打聽一二,再行通知你。”

    吳長君自是無不從,連連應道:“多些大人。”

    說完了這樁詭異之事,堂上一時氣氛有點沉凝,吳長君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齊衝:“不知丈人翁可曾聽聞一名爲林循的算學大家?”

    齊衝想了想,道:“未曾聽聞,怎麼?”

    吳長君但笑,“北市上有一幼子,今年不過九歲,名林昭,精通算學,天賦極高。我曾問過他先父之名,這小童猶疑之後方吐出林循二字,我怕其中有什麼曲折來歷,所以請教大人。”

    “哦?”齊衝饒有興味,“不過九歲你便說他精通算學?”

    “正是。”吳長君將當日市上的情形一一道出,後笑,“我愛惜他的才能,不忍其在市上爲役使,命他協理作冊,誰知他一日之內竟將市小史所記的十七卷粟賦覈算清楚。”

    齊衝心知這女婿在自己面前向來恭謹,從不說大話,聽聞此事一時也有些悚然。算學難學,這林昭不過九歲,竟有如此造詣,便是放在潁川也足夠駭人聽聞了。

    “你可問過他身世?”

    吳長君答:“我命市史張孟試探過,他學算不用籌,自言家中父祖隱居,從番邦文字裏總結出另一種算法,林昭見聞甚廣,連外域之事也有聽聞。有一弟,名秦思,已學到孟章,一筆隸字令小婿自愧不如。這兩人遭難,與家人失散,流落陽翟城北,如今居於梧桐裏。”

    “既然能解孟章,又能書,足以證明其來歷不凡。聽你所說,他們天資聰穎,這林昭觀其家學算術,被黨人牽連的可能不大。秦思有些可能,不過他們既然不同姓,牽扯不到三族,你命林昭爲作冊倒是無妨。”齊衝讚許點頭,“兩人既然流離失所,你幫上一幫也無妨,就是不知其人心性如何?”

    吳長君對自己的眼光十分自信,“這林昭流落市井時受匠人相助,後爲他們與市小史相抗,又十分知機識趣,此人可交可扶。”

    齊衝比他看得更遠,“既然如此,他在北市爲作冊已是有些埋沒才能。前幾日,金曹掾命我尋一人幫其整理書冊,務要精通算學,我尋了幾日都沒合意人選,今日聽你一說這林昭識文斷字,算學甚好,只是年齡尚小,怕是要從中斡旋。不如這樣,明日你且帶他過來,我親自看過再行決斷。”

    倒不是他信不過吳長君,只是金曹掾掌貨幣鹽鐵事,關係重大,林昭年紀小,難免被以齡取人,他既然推舉林昭,必定要將各方面考慮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