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35.三五章
    這便是從古至今的人情關係網,林昭和秦思初來乍到,沒有姻親故舊,更無同鄉,若非腦中存留幾千年來的智慧和知識,恐怕早已泯於衆人。

    因此,林昭前去拜見吳長君時,總覺對方熱情得過分,彷彿正在策劃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事情是真有,可沒什麼不可告人之處,甚至他還要主動告知林昭。

    不管是邀功還是收買人心,林昭都有點懵,他來古代之後接觸的層次比較低,掾吏屬於百石以下的斗食之吏,旁人要爲他引薦到一郡金曹掾,約莫相當於後世市財政局長這種等級,這待遇相當殊榮,哪裏由得他願意或是不願意。

    林昭只得千恩萬謝的答應下來,吳長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很看好林昭,約定了明天去丈人齊衝家進行一個初步面試。

    如果說林昭是飛來橫福,對於秦思大約是有點飛來橫禍。他今日代表一家拜訪裏坊耆老,梧桐裏大小道路上人來人往,難得熱鬧,走了一段路程,便聽身後有人大吼“讓開讓開”,這人來得太快,秦思閃避不及,被一陣大力推搡着摔倒在地。

    晴了多日,積雪終於化盡,地上一片泥濘,摔上去不是很疼,倒是被人撞到的右臂火辣辣,。秦思迅速爬起,棉袍沾了泥水,一片髒污,心中怒起,擡眼去尋罪魁禍首。

    那是個陌生男人,黃色短褐洗得發白,衣袖處早已磨出毛邊,腿上用布條綁腿,腳上穿着草鞋。撞到秦思之後連道歉的話也沒說上一句,又撞翻了幾個路人,引得衆人連聲叫罵。

    他跑得太快,又被人擋住了視線,沒注意到前方小推車,只聽砰的一聲,連續哐當幾聲脆響,男人被木車絆住一頭栽倒在地,車上幾個陶罐被外力一推,咕嚕咕嚕往高處一滾,掉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渾濁微青的液體汩汩流出,當真一片狼藉。

    聞見酒氣,推車主人氣得臉都白了,顧不上脊背被推車撞得生疼,起身兩步走來,揪住男人的衣領先朝他臉上砸了一拳。“豎子,竟敢毀我冬酒!”

    男人狂奔中跟木推車硬碰硬的撞了一通,把推車撞散了架,車軲轆滾出老遠,他自己也受傷不輕,被人連打幾拳,頭破血流都沒有動彈。旁邊看熱鬧的人原本樂得見推車主人教訓這男人,漸漸也有點害怕,勸他,“別打了,再打人死了你要不回酒,遊徼也要擒你。”

    推車主人年紀尚青,又發泄了幾拳才冷靜下來,見短褐男人一動不動,頓時有些害怕,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有那好事之人壯着膽子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胸口,道:“沒事,還活着,估計被打暈了。”

    青年鬆了一口氣,冷哼一聲,從地上翻出幾塊陶片,將其中殘酒潑在他臉上,酒液混着血跡從眉骨滑下,一張臉鼻青臉腫頗爲可笑,人羣裏有人認出了男人的身份,驚呼道:“這不是魏大嗎?”

    經他一提醒,陸續也有人附和,衆人交頭接耳起來,顯然魏大在梧桐裏有點名聲。

    “真是他啊……”

    “可不是,你看那鼻子生得跟魏魚一模一樣。”

    “魏大不是隨軍去了嗎?”

    “才兩年時間,這個煞星怎麼回來了?”

    “不知道啊。”

    畢竟是冬天,冷酒澆在臉上,魏大眉頭微皺,緩緩睜開了眼,衆人議論聲漸弱,眼睜睜看他頂着一臉青腫爬了起來,有點想笑,想起魏大往日的名聲,又強忍了下來。

    他甩了甩頭,看向那木推車的主人,打量了一眼,道:“王番?”

    青年王番早已失了先前的悍勇,底氣不太足的說:“你……你先撞翻了我的酒,你、你得賠我,不然我從兄定不會放過你。”

    魏大齜了齜牙,咧嘴笑道:“王吉那廢物小子,你還指望他?那不如親自跟我打一架。”

    他說着向前跨了一大步,王番嚇了一跳,連忙往人羣裏縮了縮,誰知魏大根本不看他,自顧自的向外邁步而去,他身體素質不錯,撞上推車又被人打了好幾拳,竟然像沒事人一樣,再度快速奔跑起來。

    “他這是去哪裏?”

    “像是出里門去了,魏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還要去哪家啊?”

    “噓——你也不怕被這煞星聽見。”

    “這麼急不像是走親,他阿母不是身體不好嗎?莫不是又去綁人了?”

    “你別說,還真有點像,前年他不是把嚴醫綁到家裏逼人給他阿母看病?他阿母都成那樣了,神仙也難救,要不是里正繁老要人,嚴醫怕是性命不保。”

    秦思本無意窺聽他人小道,正欲快步離開,突然聽見醫者一詞,不覺又放慢了,他自到東漢還沒見過這時代的同行們,他不是中醫專業,西醫器具藥材缺乏,若想重操舊業,還要了解一下當今醫學。

    “這年頭大病逢災,請不請醫都是一死。”

    “別說大病,就是小病,你看十九戶的二杏,請了巫人,飲了太平道符水,不是照樣沒了。”

    “反正有啥別有病,好生祭一祭先祖,把疫災趕遠一些。”

    “哎,你們別說,我上次聽說北戶那個阿昭,他兄弟病了兩月,竟然好了,也不知怎麼弄的。”

    “李平說他是貴人有天公佑護。”

    “李平的話你也信?”

    “說不得是飲了符水,我記得一個多月前阿昭神神祕祕的捧了一碗回來。”

    “不知是哪個巫人舍的符水?”

    秦思還想聽一聽關於嚴醫之事,不知爲何話題拐到了自己身上,後又扯到求神問卜之事,他覺得好笑,心裏又有點沉重。從梧桐裏百姓的態度看,當今醫療水平,實在令人堪憂。

    衣衫不潔自然不好出門,秦思又轉回家,換了件外袍,出門時剛好遇上林昭。他一副沉思的模樣,連籬笆都沒看到,直直撞了上去,聽見秦思叫他才如夢初醒,臉上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容,“秦醫生,我怕是要升職加薪了。”

    “這不是好事?你怎麼這個表情?”秦思坐在草蓆上,有些好笑的看他。

    林昭把吳長君原話簡短的複述了一遍,眼巴巴的看秦思:“秦半仙給個建議唄,畢竟您算無遺策。”

    秦思白他一眼:“吳長君和齊衝是陽翟官吏,比之一窮二白的我們,已經是有錢有背景了。人家願意提攜你肯定不是日行一善,可也不能推脫,不然就是不識好歹,所以只能靠你見招拆招。我沒什麼建議了。”

    “明天叫我過去估計是個初步考察,數學我倒是不怕,就怕讓我寫字。”林昭難得喪氣,他這些天倒是沒停下練字,可惜書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目前也就勉強能把筆畫寫工整的地步,什麼字體風骨,不存在的。

    “你的字已經能見人了,別太擔心。”秦思安慰他,想了想,正色道,“要不我幫你溫習一點文言文,雖說人家要求精通算學,不過多會一點總是有備無患。”

    林昭一想也是,點了點頭。

    加班加點考前突擊了一下,林昭晚上睡得很沉,次日一早準時到了吳長君家門口。吳長君看他衣衫整齊,精神尚好,手裏還提了一串拜禮,暗暗點了點頭,命家僕套了牛車。

    陽翟城內路面還算平整,可惜古代牛車沒有減震裝置,顛得他腿腳生疼,林昭第一次從城北到城南,強自按捺住了好奇心,端坐在車內目不斜視。

    吳長君一路都在關注他,心裏更是滿意。高陽裏在城南,距離陽翟官邸不遠處,如今還在臘日訪親日,里門管束比平日鬆懈一點,他們徑自驅車而入,在齊宅門口下了車,齊衝家沒有複雜的斗拱瓦當,門戶上塗了黑漆,沒有太多紋飾,屋子不大,看起來十分低調。

    進到裏面,林昭發現地板是青石鋪成,哪怕是油水多的北市掾吳長君家中也多是黃土地面。差距可想而知。

    齊衝是個十分和氣的老人,鬚髮灰白,博衣裹帶,深紅底色上勾陳出精緻莊重的暗紋。林昭與吳長君的分量不夠他親自迎接,由其子齊康從西面引兩人登上正堂,以正堂待客已說明他對林昭足夠看重。

    林昭奉上見禮,神色沉穩的拜見老者。齊衝見他儀容不俗,進退有度,心生好感,於是和聲問:“你可是讀過書?”

    林昭恭恭敬敬的一禮,“師長曾教諭《論語》《詩經》《孟子》《左氏傳》其中幾篇。”

    齊衝略奇,他原以爲吳長君所言不過是粗識幾字,誰想林昭竟讀過不少經學之書,當下擺正了姿勢,打量他一番,問:“可能成誦?”

    “能誦一二。”

    “且誦幾篇。”

    “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內兇,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河東兇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十年春,齊師伐我。公將戰,曹劌請見。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乃入見。……”

    經過秦思考前突擊,林昭課文背誦得十分流利,心裏默默感謝九年義務教育、初高中語文老師課代表、每年寒暑來找自己補課的表弟表妹等等,拜他們所賜,林昭還沒把這些知識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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