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36.三六章
    齊衝不住點頭,他身爲主記史,整日與文書打交道,比吳長君更熟悉經學,待林昭背完幾篇,考察道:“我問你,數罟不入?闖?何解?”

    “細網不入水塘,言說不可捕殺過盡,留一二爲後。”

    “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

    “大王不歸罪於荒年,則天下百姓盡數而來。”

    “三鼓之說何解?”

    “一鼓振作士氣,二鼓士氣開始低落,三鼓士氣耗盡。”

    又考校了些許,齊衝心中愈奇,以林昭的年紀精於一途已是不易,他對經學竟也有所涉獵,雖然他誦得皆是淺顯章句,顯然開蒙不久,可與此同時他還精於算學,委實有些不可思議。

    齊康見父親驚訝的表情,忍不住問:“大人,可要請石公卷?”

    齊衝經他提醒,點點頭,不再考教林昭經學,語氣和善:“我有一友人姓石,專精算學,曾做一卷,你且看看,可答多少。”

    語文考完可不就是數學,習慣了應試教育的林昭表示毫無壓力。齊康親自進到側間,從木匣內取出一卷帛書,放在林昭面前的案上,緩緩展開,一旁青衣女史依次奉上筆墨與算籌帛書。

    帛書上只有五題,林昭得慶幸現代人自帶繁簡翻譯系統,不至於看不懂題目。他一一掃過五題,就知道齊衝所言“友人專精算學”沒有誇張,這五道題出得還挺有水平,起碼比吳長君高得多。

    第一題是百雞題:有雞翁一直錢五,雞母一直錢三,雞雛三直錢一,凡百錢買雞百隻。問雞翁、母、雛各幾何?林昭設三個未知數,列好兩個方程,解不定方程組直接得到三組解。

    林昭解的輕鬆,齊康面露震驚,反是齊衝老神在在。

    第二題林昭一看題目就皺了皺眉。題目摘錄了一本林昭沒有聽過的書《考工記》,因爲沒有標點符號,林昭看得十分頭大,只得先理清句讀,偏偏他文言文半吊子水準,因此短短不到百字林昭解了半個時辰之久。

    他在空帛上謄下題目。車人之事,半矩謂之宣,一宣有半謂之?睿??鈑邪胛街?攏?豢掠邪胛街?嗾邸m嗍銜?啵?憑湟瘓賾邪耄?洳┪?唬?晌???奈??n薯嘀?憑浜霞疙嗾郟

    林昭暗度矩在古代應指直角,半矩爲宣,指45度,以此類推,這應當是一道角換算題,雖然不少字他不認識,可依樣畫葫蘆總是會寫的,設出未知數代入換算,很快也得出答案。

    這一題他算了半個多時辰,三人在旁等了他半個時辰。時人先上下、後右左書寫,這與書簡的形成有關,林昭卻不同,他先從左向右,一行滿再寫第二列,顯得十分怪異。抄下題目後,他望了墨跡發了半天呆,齊康心中暗笑,猜測他何事放棄,誰知他迅速在長句中點下幾點墨跡,開始奮筆疾書,迅速得解。

    齊康目瞪口呆。吳長君面露微笑,齊衝看向林昭落下的幾點墨跡,目露深思。

    林昭在齊家做題的時候,秦思已走到了李平家,臨近年關李平一直在家,聽聞秦思登門差點以爲聽錯了名字,出門一看,竟然真是秦思。

    於是連忙請秦思進門說話,他總覺秦思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場,拘得自己有種手腳不知何處安放的不自在。誰知對方有朝一日會因有事求上門,作爲梧桐裏的包打聽,李平十分自得,滿口答應:“秦小郎儘管說!”

    “我想問一問魏大母親有何疾?他曾請嚴醫診治,又有何效果?”

    李平訝然,“小郎怎麼認識魏大?還知曉他母親有疾?”

    秦思一五一十將昨日見聞說了,李平想了想,道:“原是此事,魏大父親名魏魚,曾經潁水旁的漁夫,後因與鄉里掌賦的嗇夫有仇,不堪對方爲難,全家搬到了梧桐裏。魏魚善捕魚,也做得一手好魚羹,經常出入顯貴人家,有次據說是魚羹不潔,引得主家小郎君腹瀉,後來小郎君病死,那家主人大怒,遣奴僕過來將魏魚打成重傷,不過幾日便亡故了。魏大年輕氣盛,自小逞兇鬥狠,一直不務正業,在市上與無賴廝混,得知此事,呼朋喚友大鬧那家,混亂之中主家被打死了一個奴婢,魏大懼怕官府問責投軍去了,剩下家中一母一婢。”

    秦思耐心聽了半天,李平還沒講到自己想聽的部分,心裏嘀咕,這離題萬里的本事是不是跟林昭學的。

    “魏大之母我不太熟悉,隱約聽旁人說過她有氣疾。我只記得有一年她發病,魏大求醫不得,夥同無賴到城東興安裏綁了一名叫嚴堪的醫者回來給他母親治病,後來叔父和繁老害怕他惹出大禍,命他將人放了,至於病好沒好,倒不太清楚。”李平皺眉回想了半天,沒能提供什麼有效信息。

    秦思謝過他,一路上想着“氣疾”二字,若有所思,這是呼吸道疾病的通稱,多半不是那麼好治的。

    齊家。

    林昭解完五題,長吁一口氣,擱筆時不由一愣,夕光從窗格里投了進來,映在他身前的漆案上,將潔白的帛書映成橘色。

    他竟然算了這麼久。

    偏頭一看齊衝吳長君齊康三人皆在看自己,眼神莫名。他陡然驚醒,暗道怎麼一時鬆懈大意至此,惶恐起身對三人致歉,“小子無知,勞動諸君侯我良久,實在慚愧,還請責罰。”

    齊衝看出他心思,安撫般笑笑:“阿奴不必驚慌,請你解石公卷,本就是我的主意,你解題入迷,專心向學,何過之有?”

    林昭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望了眼窗外,已是日暮西斜,臨近宵禁。齊衝聞絃歌而知雅意,對吳長君道:“天色已晚,我便不留你們用飯,賢婿你送阿昭回家去吧。”

    吳長君撫了撫餓到空乏的肚子,微微苦笑,向張公拜謝告辭。

    林昭跟在吳長君身後,隨使女指引穿過迴廊行道,他面上仍端着沉穩持重,衣袍下則在悄悄活動關節,長時間的正坐果然不是誰都受得了的,他先前一門心思做題還不覺得,現在只覺腿腳又酸又痛僵硬發麻。

    指引至門口,使女抿脣一笑,向兩人一禮:“時日不早,還請郎君小心行路。”

    二人道過謝,登上牛車噠噠離去。

    正堂上齊衝面前擺着林昭寫了答案的那張帛書,看了幾眼,確定自己看不懂之後,便小心折了起來,隨題目一併放進木匣,吩咐齊康:“明日送到石公府上。”

    齊康恭敬應了,手裏遲疑的捏着林昭打完草稿的幾張帛書,問:“大人,這些又該如何處置?”

    老人接過來,一張一張看過之後,捏着眉心問:“阿康,你覺得林昭此子如何?”

    齊康一怔,頓了頓,道:“他與常人不太一樣,其他卻不好說。”

    “他當然與常人不同。”齊衝從帛書裏翻出一張,攤開在桌上,指着“車人之事,半矩謂之宣”之間的那一點墨跡,問齊康:“你可知這是何意?”

    齊康神情茫然,不知父親欲問何事。齊衝暗自喟嘆,又指了指後邊幾點墨跡,問他:“你連起來看一看。”

    齊康反覆看過幾遍,面色漸變,遲疑了下,問:“父親,他可是在自行標註句讀?”

    齊衝長長舒出一口氣,道:“他不過一介稚子,九歲幼齡,竟有如此之能。石公當日予我此卷,曾笑言當世唯奇才可解,我問他爲何,他說卷中五題非他所爲,皆出殘卷。非他所爲……”

    齊康悚然一驚,那不是石公也答不出?

    “果真後生可畏……”齊衝出神了一會,對他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不想這麼多了。你下去傳皰人奉食吧,大半日未食我這才覺腹中飢餓難耐。”

    吳長君一路將林昭送到梧桐裏才命家僕驅車離開。林昭腦力消耗了一天,水米未進,早已腹鳴如鼓,趕緊小跑回家,遠遠瞧見屋頂炊煙裊裊,忍不住高呼一聲,快步衝進院子,推門而進,急切道:“秦思,飯好了嗎?”

    秦思剛把米下鍋,瞧見他餓死鬼投胎的模樣,不由好笑:“今天齊家沒管你飯嗎?”

    林昭看見一旁火上吊好的雞湯,連忙盛了一碗,顧不得燙,狼吞虎嚥的喝完,才抹了抹嘴道:“別提了,今天在他家寫了一天的卷子,水都沒喝上一口。”

    秦思微驚:“按理說東漢數學不會很難啊?你怎麼寫了一天?”

    林昭又給自己添了一碗湯,喝上一口,說:“難倒真不是很難,畢竟時代限制,就是繞,太特麼繞!沒有標點符號真不是人看的,我覺得我的眼睛快瞎了,腦子已經糊成了一團。讀題三小時,解題三分鐘。”

    秦思聽他吐完苦水,忍不住又笑了下,一本正經的安慰道:“別擔心,想想以後吧,畢竟你以後還要面對更多沒有標點不是人看的文書。”

    “……”林昭無語了片刻,糾結的盯着秦思道,“秦醫生,我發現你這人心眼真的變壞了……”

    秦思聳了聳肩,“沒辦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林昭:“……”原來真不是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