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57.五七章
    私學外圍土牆只砌了一人高,武場比旁處墊土高出一截,靶木再出半人,靶心已經高出土牆,竹箭基本全飛出了牆。林昭恨恨望了眼劉陵,踩在石頭上,單手撐牆,乾脆利落的跳了出去。

    劉陵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小夥子身手很利落啊。

    這林子極深,樹葉半落不落,寒冬之後呈現出一種青黃不接的頹喪。足夠粗壯成材的樹木早被就地取材,附近多是些碗口粗細的小樹,這季節林昭不用擔心什麼蟲蛇蚊蟻,附近又有人煙,大型野獸怕是也沒,頂多遇見一些出來覓食的小動物。

    林昭走了好幾圈,陸陸續續在落葉堆、灌木叢、鳥窩、樹梢上找到了自己射出的竹箭。竹箭細長,表面未塗漆,顏色不太明顯,不算好找。他一邊留心四周,一邊納悶此間的安靜,鳥窩裏也只有幾根鳥毛,不見真容。

    他一共射出了十九支箭,射箭用了兩刻鐘,找回卻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而且他只找到了十七支,還剩下兩支不知道哪裏去了。

    他記起自己方纔確有兩箭用足了氣力,便向林中更深處尋了尋。草木凋敝,掩映之後越顯荒蕪,又極其靜謐,很有一點鬼片片場的氛圍。林昭腦補了一下,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莫名發憷。

    這時,遠遠傳來了劉陵喚他的聲音。

    “林昭你在哪兒?將用晚食,速歸!”

    私學是兩餐制,分朝食晚食。林昭一看天色將黑,乾脆今天先不找了,喫飯纔是正經事,以免老師問起,他不好直說自己把武場的箭弄丟了,萬一陳舉再追究起緣由,他怎麼辦?

    林昭應了一聲,向林外快步而去,走出好幾步,終於忍不住皺眉回頭。身後樹木橫斜,將他的視線擋得模糊不清,唯有腳下枯枝碎葉的細碎響動。

    怎麼總感覺有什麼人在盯着自己?

    他盯着微微顫動的樹梢,笑着拍了拍額頭,自言自語道:“真是鬼片看多了,這麼疑神疑鬼。哎,不想了,其他人還等我喫飯呢,總不能讓他們來找我。”

    說完向私學一路小跑而去,轉身之後林昭面上笑意頓隱,剛剛……不是錯覺,是真的有東西跟着他,到底是人是鬼?

    因爲這段小插曲,一路上林昭有點心不在焉,劉陵還以爲他惱了自己,好言拉他同去用晚食。

    新來的兩位顯然已聽說了林昭的大名,見他跟在劉陵身後,忍不住望了他一眼。郭川眼神輕蔑,很有點鄙視,另一位江意麪上瞧不出什麼異常,甚至還衝他點了點頭,表示和善。

    陳舉沒有過來,堂上只有他們九名學生,所以這頓晚飯喫得十分胃疼。

    因爲,張珂與劉陵積怨頗深。

    他幾乎一見劉陵就陰陽怪氣道:“你好大的架子啊,定要我們幾人等你。”

    唐敏坐在右側上首,眼觀鼻鼻觀心,張珂順位而坐,下來依次是薛長生、江意、周暉、郭川、容桓。左側無人,只因漢代尊右,劉陵大大咧咧坐上了左首,林昭望了眼坐的滿滿當當,只剩一個周暉郭川之間的空閒座位,猶豫了下,坐到了左邊末席,乾脆的與劉陵一頭一尾。

    張珂嗤得笑出聲,看林昭順眼不少。“劉二郎,你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疾,嚇得人人退避?”

    “張珂你先治治自己那張臭嘴,再說別人。”劉陵反脣相譏,梗得張珂一噎,才抽空瞪了眼林昭,林昭露出一個乖覺的笑,你們神仙打架就不要帶我這隻小鬼遭殃了。

    這小子忒不道義。劉陵氣結。

    張珂攻擊力明顯不如劉陵,好在有薛長生幫腔,兩個人勉強也能與劉陵打平,雙方嘴炮之時,林昭才發現劉陵一張嘴挺損,還給人取外號,張珂是“花狍子”,薛長生則是“長髮婦”,當然對方也罵劉陵“無賴子”。

    劉陵以一敵二夷然不懼,開始還比較文明,後邊漸漸有些市井互罵的意思。林昭隔岸觀火,看得十分有趣,心道千年前的古人還是比較文明的,哪怕時人眼中最粗鄙的市井之徒,最多就是說說“你是我兒子”“你是豬”或者“你這傢伙該死”,不流行問候女性親屬和某器官亂飛。

    其他人原本喫飯的喫飯,看熱鬧的看熱鬧,見勢頭不好,趕緊上來勸架。勸架也是門學問,什麼時候拉架,什麼時候接腔,什麼時候息事寧人都有講究。

    旁人一勸,林昭看出劉陵人緣委實不大好,因爲勸架的唐敏、江意二人有意無意的全在拉偏架幫張珂。比如劉陵詞鋒犀利對方招架不住時提一提同窗情,不太友善的直接截斷,以老師爲重,不可咄咄逼人……

    以林昭旁觀的視角,這事本由張珂挑起,用現代一句話就是“先撩者賤”,他的擁躉大不了直接加入,劉陵縱使再善辯也敵不過人多口雜,何必充理客中拉偏架。相比之下,郭川直接的多,光明正大爲張珂幫腔。

    想歸想,林昭不是熱血上頭的小年輕,與劉陵非親非故,何必替他出頭?

    另有周暉、容桓保持了超然物外的沉默,他倒也不顯得突兀。

    對方一通圍毆,劉陵自知不敵,再不接話,老神在在的坐下繼續喫飯,頗有幾分“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的鎮靜。張珂好不容易佔了上風,對手卻高懸免戰牌,對各種挑釁充耳不聞,大怒,飯也不吃了,甩袖就走。

    另外幾位盟友面面相覷,倒是薛長生淡定的朝嘴裏塞了一口飯,起身跟上。林昭忍不住瞥了這姿容豔麗的少年一眼,別以爲他沒看見,唐敏等人加入戰團之後,薛長生就退居二線,除了偶爾幫腔,從頭到尾沒停過喫飯的嘴。

    也是厲害。

    一頓飯不歡而散,白瞎了陳家庖廚的好手藝。

    林昭喫完出門,發現劉陵等在外邊,不由一愣,以爲這位是秋後算賬來的。好在對方還挺仗義,沒記恨林昭置身事外,這令他多多少少有點內疚。

    “你纔來不知學內規矩,申末廚上熄火,馬上沒熱湯了。”劉陵擺出高年級學長的諄諄教導。

    原來私學裏還限時供應熱水,林昭趕緊跟劉陵去提了一桶。昨晚他用的冷水洗漱,賊刺激。

    暖洋洋的泡了個腳,林昭心情十分舒暢。自覺看了不少新奇,想找個人分享八卦一番,奈何秦思不在身邊,唯一的室友又是個悶葫蘆,只得意興闌珊的倒頭大睡。

    次日一早,林昭睡至雞鳴起牀。時間依舊還早,他出了臥室一看,發現室友周暉早走了,不由感慨這真是“起得比雞早”。殊不知,周暉刻意早起,着實是被他刺激到的。

    早讀堂上人氣滿滿,不知是天氣逐漸變暖,還是林昭心理作用,一羣人坐在一起,風都比之前溫柔一點。

    林昭坐在最後一排,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發現在場同窗受教育程度不一。郭川還在讀《詩》,周暉依然與《公羊傳》死磕,容桓那捲大部頭林昭沒聽過,不知道是什麼,唐敏唸唸有詞、神神叨叨的,像是在讀《易》,薛長生讀《左氏傳》,江意則在看《禮記》。

    至於劉陵和張珂二人,呵呵……劉陵讀什麼,張珂也讀什麼,活脫脫一個被寵壞的驕縱少年,好在學堂內他還比較剋制,沒鬧得不可開交。

    對此,林昭十分好奇,不知道張珂與他有什麼過節,處處爭鋒相對,彷彿眼裏只有一個劉陵。

    早讀過半,陳舉姍姍而來,開始正式上課。由於一羣學生進展不同,上的不是公開課,而是一對一教學。

    這便註定了分潤到個人的時間有限,因爲陳舉的主業是做學問,不是當老師。

    當今私學大抵分二類,一者蒙學,二者精舍。蒙學專爲童子開蒙所用,教得東西很淺,蒙師不需如何精深的學問。

    精舍等同蒙學進修班,跨度較大,水平不一,基本視私學老師自身素養而定。

    大部分私學唯有一個老師,可有半師,也就是俗稱的助教,半師通常是老師的門客、弟子、親屬等等。

    一所精舍裏,老師是絕對的權威。然而他們真正授課的時間並不太多,古人講究言傳身教,大部分儒生沒有循章節一字一句解字斷句的教學意識,這對於他們太浪費時間。

    畢竟著書立說、流芳千古纔是當今文人的終極夢想。

    好一點的老師引學生熟記句讀,解答一些學生不明的疑難句。差一點的,直接丟了有注的書簡讓你自己鑽研。

    弟子學生對老師而言,只是思想的一種傳承,或許在某些人身上,還是一種關係情感的維繫。

    昔日鄭玄門徒上千,難道個個都經他教化?那他哪有精力學貫古今,成一代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