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話童子通稟完畢,出來對院門口的林昭點點頭:“先生命你入內。”
林昭衝他一抱拳,快步踏上木階,又想起什麼,腳步輕輕落下,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先老老實實喊了一聲:“林昭求見。”
“還不進來等我請你?”陳舉語氣不善,林昭忙不迭推門而入,進來後也不敢四處張望,規規矩矩的跪坐在席上,小聲恭謹道:“老師,我回來了。”
陳舉嗯了一聲,將滿案簡牘收攏,交由小童,命其退下之後,才斜了他一眼說:“想不到你還略通庖廚之事。”
“家中無僕役,全靠自己做飯。家父家母常常下廚,親力親爲,我在旁瞧多了,自然也就會了。”他說得全是實話,語氣也相當誠懇,奈何對方卻不大相信。
“你的意思是這炒菜法也是你父母所創?”
“正是。”林昭大言不慚的應了滿口,“所謂民以食爲天,家父於工事頗有造詣,又兼閒時烹肉有所得,這才另置此法。”自從穿越,他臉皮果然厚了不少,說謊不帶臉紅了。
見陳舉將信將疑,索性從煎食法一路說開,天上地下的聊飲食菜譜,間歇性演完了一部舌尖上的中國還意猶未盡,他還欲再說,卻被陳舉阻止。
“行了行了——”陳舉擺手,“不過問你一些庖廚之事,你便多出這些話。枉我憂心荀十七探究於你,恐你年幼怯弱,今日聽來,你有這等口舌,對上荀公達誰露怯還說不準。”
林昭一臉委屈的收了聲,聽出弦外之音,忍不住問:“我一介小卒,籍籍無名,荀郎君怎會對我生出興趣?”
陳舉似笑非笑:“你不妨問問自己,雜學博覽又流落市井,身世曲折,來歷神祕,常人不知尚好,若是知曉,怎會對你沒有好奇之心?”
“那……先生您好奇嗎?”林昭狗膽包天,下意識溜出這麼一句。
話音才落,一卷書簡迎面而來,直衝林昭腦門,他手忙腳亂的接住,連忙把書簡高高舉起,遞呈到對面案前,嘴上麻利認罪:“學生不敬,斗膽窺探尊師之意,這便將《論語述而》抄上十遍,還望先生息怒,切莫與小子計較。”
“學問沒長進多少,嘴上功夫倒是更利落了。”陳舉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林昭嘿嘿傻笑。
“匠人之處看過了?”
“看過了看過了。”林昭趕緊答,順便提了提趙班蘇娘,“先生,村中陶木手藝很是差強人意,我有一二熟識匠人在城中,不知可否請他們相助?”
“這般小事,你自行決斷便是。”這點小事陳舉自無不應,林昭美滋滋的收下雞毛令箭,開始立軍令狀,“先生放心,我定不負所望,好生調.教廚藝,誓以提高私學伙食水平爲己任。”
說完又被瞪了一眼,陳舉顯然已經開始習慣他偶爾不甚正經的言笑,沒提醒他注意談吐,想了想,慷慨的給他放了個假。“既然如此,明日便算你休沐,你回家一趟,與匠人說定事宜。對了,我聽聞你尚有一弟在城中,此番回去好生安頓下來,以後若有書簡可讓僕役順便通傳。”
林昭大喜過望,趕緊道謝:“多謝先生。”
又被陳舉叮囑了幾句,不可懈怠學業云云,林昭自覺沒什麼事,正想告辭回去收拾一下,就聽他說:“等下你去尋陳緒,從他處支五十金。”
五十金?!林昭大驚,老師是不是對當前物價有什麼誤解?哪有買木器陶器用金做單位的?他忍不住提醒:“先生,區區木陶之器,用不了金的。”
陳舉白他,“我還沒糊塗至此,這金予你,權作家傳祕技之資。”
“哦。”林昭恍然大悟,原來是技術轉讓費。先前賊首懸賞也不過一百金,先生他隨便一筆就是五十金,可見許縣陳氏果然財大氣粗。訥訥抓了下頭髮,他雖然對這筆鉅款十分心動,還是相當堅決的推拒了。“不必了,區區小技哪裏值什麼錢,再說,學生尊師敬師,理所當然。”
當今提倡事師如父,學生孝敬師長,再正常不過。他自入私學,早已享受了不少隱形福利,表面不說,林昭心裏對陳舉十分感激,不想再佔一筆便宜。
陳舉臉一板:“我可是貪圖學生家技之師?日後傳出去,旁人該當我仗勢欺人了。”
林昭依然搖頭,試圖說服對方:“先生,這炒菜法並非什麼家傳祕技,便是食譜亦多是家常菜餚,無甚奇特之處,不值幾錢,若定要兌現,權作學生來年束?便是。”
陳舉見他神色不似作僞,不由奇道:“你昔日在市井灑掃尚且錙銖必較,怎麼今日對這五十金反而推避不已?”
林昭默默汗了下,原來老師也知道他北市打工的黑歷史啊!遂不好意思的笑笑:“先生不拗於門戶之見,收我爲弟子,平素又照顧良多,這五十金,我實在受之有愧。”
陳舉本板了臉,突然露出古怪笑意,道:“沒看出你還有點呆氣。”
林昭:“……”
見他無語,陳舉笑容漾開,難得和顏悅色道:“既然如此,這五十金權當暫時出借予你,來日再行歸還,這般你可還有話說?”
被扶貧的林昭眼睛一亮,期期艾艾問:“那,還能再借五十金嗎?”
陳舉笑意微滯,手一擡,乾脆利落的指向門口:“出去。”
“不借就不借嘛,有五十金也是極好的。”被趕出門的林昭小聲咕噥道,一路上問過幾個僕役,七拐八拐的,半晌才找到陳緒。
對方正在指揮幾個壯僕從庫房搬出幾個麻袋,林昭錯目一掃,從邊角漏下的淡黃顆粒,確認了裏頭裝得粟米無誤。由於核賬的緣故,兩人來往不少,彼此有了幾分默契,林昭衝他一揖,陳緒對他比出一個稍候的手勢,帶領僕役將庫門鎖上,做完所有才幾步走來,問:“阿昭今日可有收穫?”
二人邊走邊聊,一路上大大小小僕役見了,紛紛行禮避讓。林昭先撿了些不怕人聽的閒話,差不多把在鐵匠楊馳處見聞說完,他們就走到了陳緒平日處事的屋子。
陳緒擡腳跨入,又請林昭坐下,繼續道:“他雖然性子執拗無禮了些,手藝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