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三國攻略 >74.七四章
    林昭只在替秦思求醫時來過一次,還被拒之門外,就差沒放狗攆人了。這次有機會一觀院裏景象,自然少不得留心四處。趙鬥不知道林昭從未進來過,引路在前,邊走邊說:“裏邊變化極大,因爲病人太多,秦先生不得不將人安頓在院內,待稍微好轉再讓他們回家。”

    言語裏不乏對秦思的崇拜。

    這小子上次還被收拾得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樣子,怎麼這麼快轉過彎了?難不成秦思他又有什麼震懾衆人的舉動?林昭暗想。

    一進門視線陡然開闊,左右兩側地上擺滿了籮筐,只留中間一條行道,筐內所盛的多是林昭辨認不出的藥材,更往裏一點,用木頭白布分了七個小單間,勉強足夠一個成年男人躺下。

    院裏縈繞着濃濃的藥味,小隔間裏隱有哀嚎痛呼,趙斗的兄長趙墨正端了托盤,上置七八碗湯藥,風風火火從屋裏走出。一見弟弟,不由神色一變:“這裏邊還沒騰出牀位,你怎麼就帶人進來了?”

    等趙鬥笑嘻嘻的一閃身,顯出後面的林昭,他才恍然驚醒,連忙行禮,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老師。還不等林昭反應,他一擡手將托盤交給身邊的人,一轉身朝屋裏去了,邊走邊喊:“秦先生,林先生回來了。”

    正堂一側的東次間與後院打通之後,又拆掉了西面的一堵牆,其他兩面開窗,剩下一面立了四方高櫃,櫃裏又整整齊齊劃出十幾格小木櫃。

    嚴堪坐在近窗向陽處,面前擺放了一個木製九宮格,依次伸手掬起切得細碎的中藥,對秦思低聲唱名。秦思坐在他右側,案上攤了長長一卷書簡,聽過名字,又接了藥材,看、捻、嗅、嘗之後,開始伏案奮筆疾書。

    他寫的同時,對面蘇充也在身後一堆竹簡裏不停翻找出相應的數據,最終報出一個數字。後頭還有一個高個青年,對應名號找到小格子將東西取出,兩個半大的小子稱重之後,報出餘量,再由一個鬢髮微白的老人登錄成冊。

    聽見外邊嘈雜的腳步聲,嚴堪面露不悅之色。一擡頭,瞧見向來還算沉穩的趙墨一臉喜色,秦思不由皺了皺眉,問:“何事喧鬧?”

    他的陽翟話依舊不太標準,慣於人前的言簡意賅。率先開口,隱隱流露出以他爲首的氣勢,奇怪的是屋裏卻無一人置喙。

    趙墨難掩興奮之意,道:“林先生回來了。”

    秦思右手一頓,隨後擱筆,“今日暫且到此。”隨後起身轉向一氣呵成,邊走邊問趙墨:“他現在人在哪裏?梧桐裏?還是就在外面?”

    秦思一動,蘇充立即緊跟其後。嚴堪一陣錯愕,望向門口的目光隱隱驚奇,自打相識,秦思便是沉穩從容的模樣,還從未見過他毛躁失態的一面。

    時隔一月,林昭再一次見到秦思。只覺他長高不少,人更清瘦了,孤零零的站在屋檐下,一陣風過,顯得有點弱不勝衣,臉上倒是少了點病色,茶色眼瞳越發幽靜。

    他看秦思時,對方也在打量他。林昭胖了不少,臉頰圓潤了一圈,總算脫離了以前乾瘦如柴的難民形象,身上穿件八成新的藍袍,手上凍瘡全然好了,原本黑黃的膚色也白淨了一些,外形變化頗大。然而,一笑又有了昔日熟悉的影子。

    “秦醫生,多日不見,可覺得我英俊瀟灑許多?”林昭站在院子裏,擡起雙臂,原地向左向右各轉了半圈,故意逗他。

    衆目睽睽,向來孤高冷清的秦扁鵲,毫無預兆的露出了一個笑容,輕輕的,溫暖的,宛如春來的第一抹暖風,從嘴角吹拂開,直至渲染到眼角眉梢。

    蘇充悶不吭聲的行了個禮,一把將趙家兄弟拖走,留給二人獨自相處的空間。秦思居高臨下的瞥他一眼,跳下臺階,將林昭帶進一側的臨時藥室,隨意把鋪陳一地的器具收起,淡淡說:“坐吧,說說,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林昭也不客氣,席地而坐。“回來幫老師辦點事,順便就放了我半天假。秦醫生,幾日不見,您這手下好像多了不少能人異士啊。”

    一開口,還是戲謔調侃的語氣。

    秦思在他身邊坐下,手指點了點額頭,帶點無奈:“原本我也沒想搞出這麼大的陣勢,只是陰差陽錯救了一個病人,小範圍內打出了名聲。”

    林昭饒有興味:“誰啊?你現在嚴堪這裏是個什麼說法?合夥人?”

    “城南杜家一個私兵。”秦思低聲說,“算是我借了他的場地和名聲,進行一些醫學試驗,記錄病例,順便觀摩中醫。”

    “不止吧?”林昭擡手摸了摸下巴,“我看這羣人唯你是從的樣子,像是收了一批小弟。”

    “小弟稱不上,聽話了很多是真的。前幾天送來了一個開放性骨折的病人,算他命大,還活着。”他語氣很是輕描淡寫,卻把林昭驚得額角突突亂跳,“他命大不大我不知道,你心大我倒是清楚了,就現在這醫療水平,秦思你還真敢收重病患啊。”

    秦思眼尾一挑,難得顯出幾分狡黠:“這可不是我收的,我只是在他死馬當活馬醫的時候出了把力。先不說我了,你說要幫老師辦事,是什麼事?”

    林昭說明原委,秦思不以爲意的點點頭,“這事好辦,你等下。”

    說完揚聲喚來一個小童,又讓他把趙墨叫來,再一回頭,就見林昭似笑非笑的神情:“可以啊,秦大資本都學會使喚人了。”

    秦思臉上難得露出一點窘迫,看得林昭一樂,連忙擺手:“別當真啊,其實我也想的,可惜沒人願意給我使喚。現在大環境擺在面前,信息化程度太低,靠人力跑跑腿什麼的,我很理解。”

    趙墨很快來了,一聽是爲私學作工,立馬將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林昭託他跟蘇娘傳話也滿口應下,只說蘇充也在,讓他望姑母處跑一趟就是。

    因爲有他們跑腿,林昭也避免了二次奔波,得以坐下繼續和秦思探討一下其他問題。

    “我這次回來,還有另外一件事。”他話鋒一轉,“你還記得梧桐裏的孫廣嗎?”

    秦思沒想到他問起這人,微微深想了一下,有點驚訝的偏頭看他,“你在櫟山見到了孫廣?”

    秦思這份敏銳,他是服氣的。林昭的聲音有些疑惑,“我不太確定是不是他,沒有實際證據,只是一些猜測,所以不敢下定論。”

    將發現的蛛絲馬跡一五一十說了,又翻了翻包袱,掏出羽毛遞給秦思,經歷多日,毛色褪了一點,卻依然可見流麗生輝。

    “你的推測的確有理,孫廣等人至今沒被擒獲,以他常年捕獲野物的經驗,和對櫟山的熟識,藏身深山的確很有道理。”秦思微一沉吟,突然面露凝重,“那你便要小心了,我懷疑用不了多久,他們便會暴露行蹤。”

    “爲什麼?”林昭一臉莫名。

    秦思沉沉解釋,“我懷疑,陽翟要鬧春荒了。”

    春荒可大可小,看秦思鄭重的神情,只怕不是小事。林昭一愣,“潁川令不是已經命人驅趕流民?不應該啊……”

    秦思搖了搖頭,問他:“你進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裏的病人了嗎?”

    林昭思索了一會,才說:“說實話,沒怎麼留意,只瞟了一眼,左邊兩個像是頭上裹了紗布,右邊那個小腿上了夾板,是不是骨折?”

    “沒錯。”秦思讚許的看了他一眼,“這些都是城南杜家的部曲,前幾日在羣毆踩踏中受傷,順便就送了過來。”

    城南杜家對林昭而言,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詞。秦思只簡短補充了一句:“杜家在城南筑有塢壁。”

    林昭立馬倒吸一口涼氣。塢壁四周有深溝高牆,角落設有望臺,內裏常有部曲家兵防衛,他在私學替陳舉抄書時看過光武帝關於摧毀塢壁的禁令,可惜始終不能根絕,尤其如今吏治崩壞,築堡之風又起,多由豪族聚族而居,糾結宗族鄉黨,帶有十足的防衛性。

    什麼能讓塢壁裏的部曲私兵大規模受傷?林昭驚疑不定的看秦思,只得到對方輕輕點頭的迴應,心下一沉。現在的流民已經這麼猖狂了?或者說他們是徹底走投無路了?不然什麼能迫使一羣手無寸鐵的難民去搶劫戒備森嚴的塢壁?

    “城南已然嚴峻若此,怕是用不了便會蔓延至陽翟四周,到時候不管是孫廣等人彈盡糧絕主動出山,還是被越來越多進山蒐羅食物的百姓發現,必然會露出行蹤。如果他們沒見過你還好,假如見過,我想他們一定會去找你。”秦思望向他的眼睛,沉靜又隱有憂慮,“杞人憂天也好,你最好提前做出決斷。”

    林昭沉默了一會,伸手搭上紋絡斑駁的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