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折成三折的信攤在茶几上,開始仔細地研讀。
雖然信封看上去鼓鼓囊囊,但裏面其實只裝了一封信,剩下都是些零散的錢幣。
或許是由於火漆封緘的緣故,這封信明顯比卡蒙斯的那封要完好許多,起碼池醉讀得不那麼費力。
【親愛的碧絲:
今天是離開你和喬治的第46天,天氣很好,太陽很大,前幾天的狂風暴雨完全消散了。不用擔心,“塞壬”號已經安全渡過墨西拿海峽,大副說寶藏離我們越來越近——這或許意味着,我很快就能回來陪伴你和喬治。
言歸正傳,我們的寶貝伊麗莎白還好嗎?原諒我情不自禁地稱呼它爲伊麗莎白,畢竟我們已經有了喬治,相信你也和我一樣,期待着他可愛的妹妹的降生……當然,如果是男孩兒,我也並不介意,喬治會很高興自己多了一個玩伴;如果是女孩兒……那我實在是太期待了!她會有和你一樣的金黃色的捲髮,漂亮的湛藍的眼珠,當她笑起來時,那笑容甜蜜得如同櫻桃餡餅……
哦,天哪!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回來見你,見喬治,見我們的寶貝兒……我一定會回來!
……
願主保佑我們,阿門!
——你親愛的丈夫
赫克里斯】
這封信很短,但池醉已經從中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剛剛的猜想全部得以驗證——
碧絲應該是赫克里斯的妻子,且兩人育有一子喬治,而卡蒙斯之所以不讓奧莉薇娜將詭異事件告訴碧絲,則是因爲碧絲懷孕了……
顯然,作爲父親,赫克里斯非常期待第二個孩子的降生,字裏行間寫滿他對妻子以及孩子的熱愛。
乍一看,這只是封再尋常不過的家書,可就是因爲太過尋常,反而顯得不尋常!
卡蒙斯的信寫在出海第44天,據他所說,此前他已經連續幾晚聽到了歌聲,而赫克里斯的回答是他沒有唱歌!
沒有唱歌,只能說明歌聲不是他發出的……那誰在唱歌?
池醉突然對薄冰說:“你知道嗎?我昨晚沒睡好,是因爲你夢遊,一直追着我打……”
薄冰:“……”
他伸手貼上池醉的額頭:“你發什麼神經?”
話音剛落,兩人俱是一震。
不對勁的地方終於找到了!
如果赫克里斯真的不知道歌聲,那他的第一反應按道理應該跟薄冰差不多,首先會覺得是對方出了問題,絕不會一開始就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因此,他的回答看似否認了歌聲的存在,實則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池醉敢肯定,赫克里斯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並非一無所知,只是出於一些特殊原因而選擇隱瞞。
以及最後那句“我一定會回來”,相比誓言,這更像是對自我的告誡和警示——
池醉能感覺到,赫克里斯在懼怕。
至於懼怕什麼,暫時無從得知。
除卻人物關係上的線索,信中還提到,渡過墨西拿海峽,寶藏就近了。
兩封信幾乎都提到了寶藏,主線任務之一也是找到塞壬的寶藏,所以寶藏究竟是什麼?這點是否有定論?
赫克里斯和卡蒙斯顯然都對寶藏瞭解不深,但有一個人,他從始至終都扮演着默默無聞的角色,卻推動着整個“塞壬”號向寶藏前行……
這個人就是——
大副!
……
站臺小姐海星覺得,世界上簡直沒有比池小姐更作的女人。
事情是這樣的:池小姐嫌棄房間質量不好,要求海星爲她換房卡,並揚言只有船長住的房間才能配得上她舉世無雙的容顏!
此話一出,海星差點化身祖安海星。
它和池小姐爭論了很久,最終,池小姐做出讓步,說大副住的房間也可以。
海星一想,既然對方都讓步了,那……大副就大副吧。
它又勉爲其難地給池小姐換了房卡,這次的房間,在四樓走廊倒數第二個位置。但它並沒有告訴池醉,那裏其實住着“人”……
看着池小姐遠去的背影,海星露出一個憨厚老實的笑容,一口白牙整整齊齊,閃着寒光。
嘻嘻~
小心哦……
……
房卡到手,但池醉並不急着前去一探究竟。
連一張普通的VIP房卡都要在規定時間內交還,何況大副的房間?
海星這次卻什麼都沒說,恐怕不是因爲沒有時間限制,而是因爲它知道,自己只需要在第二天8:00前,從死人手裏把房卡拿回來。
大副。
至於他是人是鬼?
九成機率不是人。
因此,拿到房卡只是第一步,剩下的就看薄冰了。
池醉悠哉悠哉地回到房間等消息。
薄冰也很快回來,從褲口袋裏拿出一張紙。
趁午餐時間,他去了趟負一層的值班室。非酋之力這次沒起作用,他順利從值班室的櫃子裏偷出了一張值班表。
唯一能夠確定大副不在房內的時間段只有值班時間,其他時間都可以自由分配。按照兩人的雙非屬性,不管挑什麼時間,估計都能跟對方撞上。
只有確保大副不在房內,纔是真正的萬無一失的安全!
值班表上寫明,大副的值班時間段是下午16:00——18:00,這是一個很合適的時間段。
池醉決定在16:30時主動出擊,因爲遊輪20:00左右就將到達人魚島。他和薄冰心底都有種直覺,最好在到達人魚島前找到寶藏的祕密,否則……
兩人擬好行動計劃,接着便靜靜等待時機的到來。
……
池醉下午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剛好15:00。
薄冰正站在油畫前,一手拿着懷錶,一邊比對着。
“在幹嘛?”池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薄冰指指水手,又舉起懷錶:“你看,輪廓是不是很像?”
池醉這才發現,僅過了半天時間,油畫竟然又清晰不少!
他已經能看清整幅油畫的全貌,甚至連水手和魚尾怪的神情,都更加真實而猙獰。
令人不適的地方在於,畫的背景竟然和“4444”的房間佈局一模一樣!看上去就像發生在這個房間內!
英俊的水手痛苦地拉扯着纏繞在他脖頸間的髮絲,不斷掙扎,似乎是想要逃離;而魚尾怪神情陰狠,緊緊抓住水手的腰部,兩個人以一種扭曲的姿態環抱在一起……
初看,或許會覺得二者間有深仇大恨。
但端詳許久,池醉漸漸看出了不同的意味。不知爲什麼,他覺得魚尾怪那個模樣有點像……
薄冰突然道:“又愛又恨。”
對!就是又愛又恨!
如果只有恨意,大可不必擁抱得如此之緊,彷彿要將對方融入骨血……
薄冰又指着水手握成拳、垂在褲縫邊的右手,向池醉勾勾手指:“你過來看。”
池醉走近,發現那隻手裏似乎握着東西,一截銀鏈垂下——
是赫克里斯的懷錶。
這樣一來,油畫中水手的身份,已經毋庸置疑。
聯繫到兩封信,所有線索都在池醉腦海中拼湊成了一個支離破碎的故事,幾句話概括就是:
魚尾怪愛上英俊的水手,但水手已有家室,對自己的妻子忠貞不渝,魚尾怪因愛生恨,報復水手,甚至殺了他。
卡蒙斯聽到的午夜後的歌聲,或許正是魚尾怪在誘惑赫克里斯。而故事的結局池醉無法確定,魚尾怪是否殺害了赫克里斯,這點也有待商榷。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對着畫站了一個多小時。
池醉看向通訊器,16:33:08。
時間不晚,他和薄冰一起步入走廊最深處。大概率不是錯覺,原本明亮的燈光逐漸黯淡,兩人走到大副門前時,身影幾乎完全被黑暗吞沒。
進房前,池醉先摁了摁門鈴,總共摁了三遍。
“叮咚”“叮咚”的響聲在寂靜的空間裏分外清晰,直直傳入耳膜擊打着腦部神經。
薄冰自胸腔處涌起一股沉悶感,呼吸不自覺地放輕,他的心跳得很快,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池醉拿出‘燃燒殆盡的煤油燈’,點亮後遞給他,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用通訊器聯繫。”
靠得太近,薄冰一側臉,嘴脣立即擦上了池醉的臉頰,他也小聲道:?
“快點。”
池醉不再猶豫,刷卡後迅速踏進房門。
在進去的一瞬間,房門猝不及防地關上,“砰”一聲巨響,周圍的空氣都激盪起來!
薄冰的瞳孔猛然放大,就在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池醉身後憑空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
那人沒有雙腿,只有一個空蕩蕩的上半身……
與此同時,仿若危險來臨前的預示,劇烈的心悸感由心臟傳遍全身,冷汗從薄冰額間滑落。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毫無預兆地在身後響起。
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煤油燈倏地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