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陸秉文自己都沒想到，問出這句話時，他的語氣可以如此平靜。
段卓珩擡頭看了他良久，最後緩緩點了點頭：“嗯。”
“呵，”陸秉文輕笑一聲，“現在還算坦誠。”
段卓珩呼吸停了一下，覺得陸秉文這態度有所緩和，趕緊換上一副笑臉上前討好：“只要是你問的問題，我從來不敢撒謊的。”
陸秉文冷哼一聲，權當他是在放屁：“說得好像你騙我的少了一樣。”
“文文……”
段卓珩語氣又軟了幾分，還想接着解釋什麼，被陸秉文打住：“行了，既然你說不會騙我，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當然！”段卓珩坐直，一本正經地等待提問。
陸秉文把手機放到桌子上，看着屏幕裏空蕩蕩偶爾走過幾個行人的廣場沉默片刻，擡頭直視起段卓珩的眼睛：“這樣拙劣的NPC表演只有這一場，還是有許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當然不是！”段卓珩有些激動，“我剛纔跟你解釋過了，這只是一個bug,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世界，跟現實世界沒有任何不同，我只是創造了他們，但從來沒有掌控過他們，每一個NPC都是有自己健全人格的。”
“沒有掌控過他們？”
陸秉文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反問：“那拍賣會那天有些異常的時間流速，看來是我的幻覺了？”
“呃這……那次是個意外……”
“還有晚宴那天，那麼大範圍的時間暫停，應該不是7436這個小系統能做到的吧？”
段卓珩嘴巴動了動，無奈點頭：“不過我發誓，真的只有這兩次，除此之外我就再沒動過任何世界參數了。”
陸秉文看着他，其實以他對段卓珩的瞭解，根本不用什麼特意的觀察就能看出來他有沒有說謊。
很顯然，他現在沒有。
“唉……”
陸秉文深深嘆了一口氣。
段卓珩深吸一口氣，抓住他的手臂：“文文，所有該說的我都已經坦白了，你能原諒我嗎？”
陸秉文皺了皺眉，有些糾結。
他現在心裏亂的很，早就猜到了是一回事，但被人這麼直白地承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任誰突然知道自己和當下所出的世界都是一團數據，而真實的自己早已經去世了這種事恐怕都難平靜接受。
“你給我點時間，讓我自己待會兒，好嗎？”
“好。”
段卓珩答應的很痛快，身子卻沒有半點要起來的意思。
陸秉文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乾咳一聲看着門口的方向暗示：“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啊？”段卓珩好似很意外，“走？走去哪兒啊？”
陸秉文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想了想還是把嘴邊想罵人的話嚥了下去，直說：“我想自己待會兒，你先回家吧。”
“哦……”
段卓珩情緒有些低落，起身的時候勉強擠出一個苦笑，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那我明天早上還能過來找你嗎？”
陸秉文本來心裏就亂的一批，被他這不知是裝模作樣還是真情流露的一“表演”，更煩躁了。
算了算了，陸秉文自暴自棄地揮揮手：“你想留就留下吧。”
明知道自己最抵抗不了撒嬌耍賴這一套，現在真是越玩越六了。
段卓珩早知道陸秉文心軟，得逞之後馬上連裝都懶得裝了，回過頭來張開手臂就想抱過來。
然後，就被“心軟”的陸秉文從旁邊扯過一個抱枕擋住了。
“先說好，留下可以，但在我冷靜接受完現實之前，我們還是要保持距離。”
段卓珩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怎麼保持距離？”
“比如說，”陸秉文關上電視，起身往臥室走，“今晚你就先睡客房吧。”
段卓珩：“……”
第二天一早，陸秉文是被兩道模糊的爭論聲吵醒的。
“昨天一晚上沒讓他進門，這是今早就報復上了？”陸秉文打了個哈欠，嘟囔着從牀上爬起來。
出門才發現對面次臥的門是打開着的，裏面早就沒人了，說話聲好像是從客廳那邊的陽臺上傳來的。
陸秉文循着聲音找過去，卻發現陽臺上只有段卓珩一個人的身影，連手機都沒拿，耳朵上更是光禿禿的沒戴耳機，不像是在打電話。
那剛纔的爭論聲是怎麼回事？總不會是他自言自語吧？
陸秉文心情複雜地又往前走了兩步，陽臺上的段卓珩應該是聽見了他的腳步聲，猛地一回頭，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意思驚詫。
“你在跟誰說話？”
“我吵醒你了嗎？”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又不約而同地閉嘴。
過了一會兒，陸秉文才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問：“我剛纔在房間裏就聽見了，你在跟誰說話呢？”
“嗯……”
段卓珩沉默了半晌，偏了偏身子，把剛纔擋在後面的小傢伙露了出來。
“66？”
陸秉文看着熟悉的小白絨球，上上下下地飄搖在段卓珩身邊。
怪不得剛纔起牀的時候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原來是每天雷打不動報時的7436不見了。
“你們在聊什麼呢？”
見跟段卓珩說話的是7436，陸秉文也不避嫌了，直接拉開陽臺門走了進去。
陸秉文一進來，7436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地衝他飛了過來，邊飛還邊喊：“宿主救命啊！”
陸秉文雖然是一頭霧水，但動作還是先於理智地將它護到了身後，同時看向對面盯着小絨球板臉的段卓珩：“怎麼了這是？”
面對陸秉文，就算有再大的火氣，段卓珩也始終好聲好氣，強壓着不虞，朝7436擡擡下巴：“你讓它自己說。”
“66，你怎麼惹他了？”陸秉文回頭問被嚇得瑟瑟發抖的7436。
他實在想不到一提起主系統就奉若神明，小心翼翼的7436能在什麼事情上惹得段卓珩一大早在自己這裏發脾氣。
不過幾分鐘後，等7436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後，陸秉文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你本來的任務並不是跟我綁定，那天遇到我其實是場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