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盒上的玉鐲,看着成色很不錯,玉質也很通過,估計指不少錢。
隨後小劉起身。
身邊一個工人過去,用一塊大理市板蓋上了墓穴,就算是封穴了。我低頭看了看時間,這一氣呵成下來,剛好九點鐘,一分不差。
吉時已到,該是馮老五表演的時間了。
之間他搖着銅鈴,圍着墓穴一邊走一邊唸叨着:“死者乃爲生者開眼,生者爲過客死者爲歸人,黃黃太虛,功德無量……”
馮老五說得又快又溜,我只聽得清楚前面幾句。
轉完圈,馮老五讓死者的小輩們跪在地上,讓他們把後背的衣服撩起來,弓成一個袋子的形狀。
之後,馮老五拿出一袋子生米。
他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從袋子裏抓米,將它們撒在跪着的人的後背。
我問康哥這又是在什麼。
康哥盯着馮老五:“那米,就是依祿,是先人給後代留下的。”
“留這個做什麼?”
“大米不就是喫食嗎,留下來,這些後人就有飯喫,餓不着,還能發大財!”
我瞪大眼睛:“還有這種說法?”
“那當然,信則有,不信則無,這裏面門道多,你還年輕,得慢慢學。”
“我學這個幹嘛?”
“幹咱們這一行的,喫死人飯,不懂點兒玄易經什麼的,業務不好開展,而且現在的人都信這個,你說得越邪乎,可信度就越高。”
我哦了一聲,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康哥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邊的儀式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這一邊馮老五撒完袋子裏的米,他讓跪在地上的人,跟他一起站在墓碑跟前,只見他揮動拂塵,口裏繼續開始唸叨。
旁邊的人還是很虔誠。
在康哥的介紹中,我又瞭解到這是“超度”,是整個入葬儀式最後一個流程,送逝者歸位,過鬼門關上黃泉路,走奈何橋,上望鄉臺喝孟婆湯……
這儀式走完,整個“送靈”活動,便到此結束。
汪興珍的親屬們全部低着頭,一動不動地聽着馮老五的唸叨。
我發現他們中大多神色是麻木的,可能迫於壓力又不得不在生者面前表達自己的傷心,就像人們常說的,哭給活人看。
只是,還有那些人中,還是人動了真感情。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長得挺漂亮,屬於360度無死角的美人痞子。
哭的時候,臉含淚水,像一朵帶雨的梨花。+
從“送靈”開始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抹眼淚。在請靈入穴的時候,她還靠在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身上,差點兒昏闕過去。
剛纔工人把墓穴封上的時候,她更是“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看她的模樣,眉宇間與汪興珍和房老闆都有幾分相似。
我猜想,她應該是汪興珍的女兒吧。
雖然她已經不小了,但無論如何,失去母親,對一個女孩子而言,也是一件非常悲痛的事。
想到這裏,我開始憐惜這個她。
儀式結束後,馮老五換下了道袍。
方老闆上前,問起馮老五接下來的相關事宜。
馮老五把道袍疊好對摺搭在手臂上:“從逝者過世那天開始算,每隔七天,就燒一個七,香蠟火燭擺在家裏,對着東南方即可。燒足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一百天再燒一次香燭。接下來頭三年上墳,時間得在大年三十之前,三年之後清明節來上墳就可以了。”
聽到這裏,方老闆好像有些難處。
他把馮老五拉到一邊說了些什麼,馮老五聽後,擡了擡眉眼,思考了片刻後說:“如果實在不方便的話,那你們在家燒個頭七即可,我回去做場法事一起弄了。不過嘛,這個比較耗元氣,我……”
馮老五雖然眼睛看着一邊,手指在半空中比劃着。
雖然隔着一段距離,但我還是能辨別出,這錢不少,目測的話,至少得上萬塊錢。
康哥告訴我,這馮老五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咱們縣城最有名的道士,做一場法事,收費通常是18888起步。
就這,還得找關係,還不打折。
他最擅長的,就是替人看墳山風水,只要選對了墓穴,那子孫後代的錢,嘩嘩來得止都止不住。
聽到這裏,我終於明白了馮老五那輛卡宴是怎麼來的了。這錢確實比我之前的老闆好掙多了,光賺不賠,又沒風險,最重要的是不愁沒生意。
只見馮老五心滿意足地收了錢,方老闆似乎也了了一樁心事。
他走到女兒跟前,想給她一個擁抱,可那女孩兒似乎並不想理他,轉身就撲到了旁邊的阿姨懷裏。
一看,就知道這父女心有間隙。
時間到了九點半,逝者汪興珍已經入土爲安,一切的儀式都結束了。
我剛想離開,康哥卻讓我等等。
他小聲說:“你那份不要的話,我可給你領了?”
我那份?
康哥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東西?
正想着,只見方老闆接過遞給自己一個大口袋,他先是來到殯葬師小劉跟前,掏出一個挺大紅包遞給小劉:“今天真是辛苦了。”
對這種場面,小劉好像早就習慣了。
他很自然地接過紅包說了些謝謝之類的客套話,隨後很自然地放進了衣兜裏。
之後方老闆又走到另外的工作人員跟前,把一個個的紅包遞給他們。
那些人也收紅包的動作都很隨意,就像這是工作的一部分似的。
最後方老闆來到了我們跟前,收到對方紅包的時候,康哥客氣地說了句:“要是有事兒沒給您們辦好的話,請多包含。”
方老闆立刻搖頭:“沒有沒有!你們費心了!”
一邊說,方老闆把紅包遞給我。接過紅包,放進兜裏之前,我用手指頭悄悄捏了一下,裏面的紙張雖然不夠厚,但至少也有個五六張。
看來這錢來得確實挺快。
墳山上收紅包,說到天上去,也不算是違法亂紀,畢竟風俗在那兒擺着,不收是不合規矩的。
關鍵在這事兒上,家屬們都挺大方,畢竟婚喪嫁娶,都是人生大事兒。
管天管地,也管不着這個。
正要跟方老闆道謝,我一擡眼,竟然看見了他身後的汪興珍。
汪興珍的臉比剛纔看着更加瘮人。
她一臉怒氣地看着我,像是對我剛纔打斷了她的動作非常不滿。
見到這種狀況,我自然不敢再造次。
只得匆忙對她丈夫道謝,隨後往後退,站在康哥身後不敢再說什麼。
康哥顯然沒有看到那隻鬼。
他告訴方老闆說:“你們墳山的時候,別走剛纔的路,得繞着走另一條路,在墳山上有個規矩,一旦親人下葬了,家屬不能走回頭路。”
說着,康哥指着我剛纔來的那條路說:“吶,從那邊繞過去,沿着那條小路一直走,就到出口了。”
按照康哥的安排,一行人往我剛纔來的路走去。
我想着剛纔在那黃果樹下發生的事兒,心裏還是膈應得慌,非常不安。見我站着不動,康哥吼了一聲叫我趕緊跟上。
遲疑了一下,我還是大步走了過去。
我很想把遇到的事兒告訴康哥,可我也料定他應該不會相信我說的話。
眼見那棵黃果樹越來越近,我想着前後左右這麼多人,那女鬼估計也不敢出來吧,於是一邊走,我一邊問康哥:“這送靈之後,要是走了回頭路,會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