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番,這話對正常人說,那就是禮貌用語。
不過,眼下從我嘴裏冒出來這些來,怎麼聽,都感覺很滑稽。
但是那些工人們聽了後,竟然都停下了往前的步伐,全部回過頭來盯着我。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我看向他們時候,感覺那場面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因爲,在我眼前的四十幾個工人,全都是扭曲的一張臉,面部表情雖然難以判斷,我卻被他們盯得發毛。
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怯場的人。
從來不敢在人多的時候說話,總覺得被他們盯着的時候,腦子裏就空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所以,一直以來,因爲這個毛病,我從來沒當過人羣中的焦點。
而現在,我林軒何德何能。
竟然被這一羣模樣猙獰的惡鬼盯着。
於是,我的語氣也結巴了起來:“那個……不好意思……我就是路過,我……”
腦子一陣發空,我又開始語無倫次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惡鬼羣衆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讓他過去吧,我剛纔還在辦公室碰到過他,就在檢驗科那邊,他應該不是壞人,可能是新來的同事吧。”
順着聲音看過去,我看到那是一個瘦小的身影,雖然面容已經變形了,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來,她就是剛纔遇到的周曉培。
有認識的“人”,那就好辦事了。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趕緊道:“對啊,周曉培,我是新來的工友,大家都是勞動者,咱們工人有力量,窮不幫窮誰照應!”
對那個年代,我能瞭解的也就這幾句話。
雖然有限,但我還是希望能得到這些惡鬼的信任。
看着我一臉的激動,周曉培對惡鬼們道:“咱們紅旗齒輪廠要發展,就必須得有新鮮血液,現在既然這位新同志有困難,那就一定得出手幫助!”
周曉培的話,好像起了點兒作用。
聽了她的話,衆惡鬼們竟然真的往兩邊退去,很快就給我讓出了一條道。
見此情景,我趕緊往前那樓梯處走去。
兩旁的惡鬼就這麼站在原地,看着我也不做聲,也不沒有發出任何動作。
我心想,看來這人沒了思維,還真的很好控制。
眼看就要走近那鐵欄杆了,就在這時,身後周曉培卻突然叫我一聲:“對了,工友同志,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嗎?”
心想,我大舅不是說,這些惡鬼都是沒有思想的遊魂嗎?
怎麼還會跟人提要求了?
眼看就要走到鐵梯了,我心想不管那麼多,先上去再說。
而就在我要伸手觸碰鐵鐵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
那人身高可能有一米九。
我伸長了脖子,也不夠他的下顎。
看着他胸口的工作牌,寫着“焊工,趙大勇。”
趙大勇的聲音很低沉:“曉培叫你呢,你幹嘛不回答?”
我對着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隨後轉身。
周曉培站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
我呵呵了兩聲,趕緊對她表決心:“曉培,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那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曉培卻說;“不用你赴湯蹈火,你幫我帶個話,給——沈安娜!”
心裏一怔,怎麼周曉培會跟我提這個要求?
難不成他們突然覺悟了,認爲自己做錯了事兒,見死不救,所以現在心生愧疚,要向沈安娜道歉?
只是,木已成舟了,這道歉是不是來得晚了點兒?
下意識想要後退一步,卻發現身後也是一羣工人,他們圍在一起,像一堵牆似的,擋住了我。
無奈之下,我只得衝周曉培笑了一下:
“帶話是吧,沒問題,我跟她熟,你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我呵呵笑着,只想她趕緊說完。
周曉培聽後,竟然咯咯地笑了兩聲,隨後,只見她蹦跳着走到我身邊來:“你要是碰到了沈安娜,就跟她說一聲……”
說到這裏的時候,周曉培刻意放低了聲音。
她左右看了看,對我神祕地招招手,示意我把耳朵湊過來。
我弓下身子,奇怪她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周曉培頓了一頓後,在我耳邊低低說着:“你告訴沈安娜,呆會兒她下班之後,讓她去一趟廠長辦公室,就說……嗯,就說廠長找她有事兒。”
聽到這裏,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再看向周曉培,只見她的臉上,表情神祕莫測,隨後她似乎是用力向我擠出了一個笑。
再次向我確定:“你。會跟她說的,是吧?”
木訥了好一會兒,我才點點頭。
看着周曉培胸口的工作牌,那上面的女孩兒看着天真無邪,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想不到,她就是那個把沈安娜推向深淵的傳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