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粗喘着嚥了下口水說道：“今日傍晚白閣老遣人來拜訪，王爺本以爲是正常走動便招待一番，到晚間兩人在書房談論佛經，那人像是有什麼事欲言又止，在王爺一再試探下，就在方纔終於說了真話。”
他偷瞄了黎素兩眼，爲難的道：“說您……說您戰死了。”
黎素抓着他衣領的手一緊，追問：“之後呢？”
管家想到剛纔那一幕，像是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又像是見到多恐怖的事一般……
“你說什麼？”凌寂像是沒聽清，懷疑的看着來人。
白管家不知爲何突然從心底泛上懼怕，不由得後退一步，答道：“黎姑娘……戰死了。”
凌寂瞳孔猛地一縮，揮袖斷然道：“不可能！你胡說！”
白管家也希望它是假的，但……“王爺，消息千真萬確，我們老爺知道消息後，已經病倒了。”
凌寂臉色瞬間煞白，他緊抿着脣重複道：“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怎麼會死？她不會死的！”
白管家和寂王府的管家對視一眼，勸道：“王爺請節哀啊，當務之急是……”
“不可能！”凌寂怒喝着打斷，隨即聲音一頓，額頭青筋暴起，整個人晃了晃，一把按住桌子撐住身體，而指尖卻白的嚇人。
管家嚇的大驚失色，趕緊給他倒了杯茶。
凌寂接過來仰頭灌了一口，卻忽然覺得喉頭涌上腥甜，嗆地他“噗”的一下將茶噴了出來。
“王爺！您這是怎麼了？”管家嚇的連聲音都變了調，趕緊過去扶他。
點點紅色噴濺到桌上的經書上，染透了白紙經文，如同雪中紅梅。
白管家也嚇住了，急忙道：“王爺千萬保重身子啊，黎姑娘若知道您傷心至此，即便到了那邊也不會安心的呀。”
凌寂深深的閉上眼睛，脣角還掛着血紅，他卻像恍若未覺般連擦都沒擦一下，半晌，他緩緩睜開幽暗的眼眸，明亮的燭火將臉色映照的慘白，彷彿不似真人，沙啞的聲音從喉嚨逸出，像是經過地獄業火般痛苦，“是怎麼……死的？屍首，現在何處？”
白管家擦了擦眼角的淚，答道：“戰報上並未細言，只說在最後一仗中狀況慘烈，黎姑娘爲保大隊人馬隻身與敵軍奮戰，最後……屍骨無存。”
“屍骨無存……”凌寂木訥的重複一遍，如同沒懂這幾個字的意思。半晌又道：“屍骨無存！不可能！我不信！我要去問個清楚！”
那樣一個嬌豔的人，那樣一個將世間萬物的美好都集於一身的人，燦爛閃光的生命能照耀所有身邊的人，怎麼會……屍骨無存？
兩個管家被他的樣子嚇的連嘴都合不上，清冷似仙的寂王爺此時宛如變了一個人。
“王爺，戰報絕對不會錯，您可千萬看開些，天下蒼生還都指望您呢，若您有個好歹，會天下大亂的啊！”
凌寂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一般，頹唐的笑了笑，腳步也虛浮的後退着：“蒼生都指望着我？天下大亂？可我連她都保護不了，還有什麼能力去保蒼生？”
凌寂身形晃了晃，鋪天蓋地的痛楚彷彿要淹沒天地，“若我能留在她身邊，若我能多考慮一些，若我能不那麼相信她可以自保，若我能爲她多擔憂些，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管家哭了出來，跪伏在地上喊道：“王爺您執念了啊！縱使黎姑娘身死，那也是爲了蒼雲的百姓，爲了江山社稷，這不也是您心中所求嗎？您可不能傷着自己啊！”
凌寂晃了晃，撐着桌子站住，忽然冷笑了出來，“我心中所求？是啊，我所求。可……”他忽然眸色一厲，怒喝道：“這蒼生，這江山社稷與我何干？！卻要搭上她一條命去！”
他突然很恨，什麼是江山，什麼是蒼生？他耗盡半生心血，卻連最在乎的人都保護不了，讓她爲了所謂的社稷送了命。難道她就不是蒼生中的一員嗎？！
他所求的，到底是什麼？
心痛的像是被千萬條毒蛇撕扯，近乎滅頂的寒冷讓他只想焚盡天下一切，毀天滅地。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爲何那麼教條，爲何到最後都沒給她一個結果，恨自己怎麼就能眼睜睜的將她留在戰場。所有的所有皆是錯，剎那間所有的悔恨將他淹沒……
若可以從頭來過，你想要什麼？
黎素，你想要什麼，我都傾盡所有，好不好？
想在一起？好，我願意，我想牽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想聽“我愛你”？好，我說，我早就愛你了，是我無能，是我懦弱。我知道後悔了，讓我愛你，好嗎？
什麼七殺星，什麼姻緣劫，什麼你死我活？！爲了你，我毀了這天地又如何？！
可你竟這麼殘忍，連個反悔的機會都不給我……
胸口憋悶的像是有千斤重石壓過，凌寂覺得窒息，一股股的腥甜再次涌上喉頭。
“噗！”
猩紅的鮮血如雨噴出，墜在脣間濃重的色彩更映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間因心臟劇烈的疼痛冒出細汗，須臾便打溼了白袍。
“主子，王爺！您千萬保重啊！”管家嚇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勸了，只能高聲呼喊着，只盼凌寂能找回理智，不要傷及自身。
凌寂狠狠的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神竟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凜冽，“我不信她會死，我要去問個清楚！”
“王爺，王爺您冷靜點，大半夜的您要去哪求證啊？”
凌寂一把推開他，厲聲道：“誰有準確消息我就去問誰！你們不要攔我！”
管家一聽嚇的腿都軟了，這世間誰還能有皇上的消息準確？王爺這是要夜闖皇宮啊！
就在這一晃神的功夫，凌寂早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