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散發着冷氣的凌寂忽然開口,“既然人已經回來了,莊太師可以放心了。人我帶回去了,太師留步。”
噯?
黎素一臉蒙圈,沒想錯的話凌寂口中的人“人”應該是自己吧?帶哪去?
“這……”莊太師爲難的看了看莊文卿。
莊文卿終於有點正行的站了起來,拱手道:“太子殿下,既然素素已決定住在太師府,就不必再搬了吧。您放心,在將軍府建成前,我府上下絕不會虧待黎將軍一絲一毫。”
凌寂清冷的神情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強勢,眼神直視莊文卿道:“她有家就不勞煩貴府了。”
黎素眨巴眨巴眼睛,爲自己爭取一線插話的機會:“咳咳,冒昧的問一句,我什麼時候說要搬了?”
凌寂轉頭看她,那一眼如深海中猛然迸發的巨浪,讓黎素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古井無波的聲音淡淡道:“你還想去哪?”
黎素垂下眼睛遮擋住眸中翻涌的情感,躬身向後退了一步道:“太子殿下,我已決定要住在太師府,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凌寂淡淡看她一眼,不容拒絕道:“我說過的話不想複述第二遍。”
黎素默了默,擡頭望着他道:“我決定的事也不會改變。”
凌寂像是突然到了一個臨界點,所有的情緒如山呼海嘯般洶涌而出,吞天噬地一般堵在胸口,逼着他從喉嚨裏擠出咬牙切齒的一句話:“由不得你決定!”
黎素還沒等反應,只覺得眼前一黑便被一股大力拉扯進懷裏,繼而便是耳邊呼嘯的風聲。
雙腳再次踩到地面時身邊的景色已經陡然變換。
黎素甩了甩頭,這地方她熟悉無比,就算閉着眼睛都能指出一草一木。
她睜眼看着如離開時一般無二的寂王府,問道:“你帶我來這幹嘛?”
凌寂鬆開她的腰身,答道:“你本來就該在這。”
黎素失笑道:“太子殿下……”
“不要叫我太子殿下!”凌寂斷喝一聲,打斷了黎素的話。
黎素被他喝的一怔,如此洶涌的情緒,這麼直白的表達還是第一次出現在凌寂身上。她啞然的閉上了嘴,別開目光看向別處。
凌寂向她走進兩步,帶着不容忽視的壓倒性氣勢,像是從頭頂壓迫下來的氣場,將人罩在其中。
他問:“這麼久,你去哪了?”
黎素被他覆蓋在胸膛的陰影之下,投遠着目光不與他對視,也不說話。
他道:“他們都說你死了,可我不信……”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凌寂微微垂頭望着她,幽黑的眸子再不復淡漠,與之替代的是洶涌的思念和徹骨的痛意,額間的曼珠沙華嬌豔而熾烈,如血般的花瓣一點點綻放,勾勒出流動的線條,似曇花般頃刻間凝結出絢爛的樣子。
“黎素……爲什麼要躲我?”凌寂眼中佈滿血絲,音調陡然哽了一下。
凌寂像是陷入執拗,對她的反應毫無所覺,只瞪着猩紅的眼睛望着她:“回答我,爲什麼要躲我?爲什麼裝作見面不識,爲什麼不早些來找我?”
“你知不知道……我快瘋了……”
黎素再顧不得他額間墮仙印的變化,只被他忽然迸發出的悲傷瀰漫的心口一窒,眼淚瞬間盈滿眼眶,卻怎麼都不肯落下。
她嗓子哽的升騰,喉嚨無意識的上下滑動了一下,半晌才勉強找回語調。
“凌寂……你眉宇間的是墮仙印吧?”
凌寂短暫的愕了一下,答道:“是。”
黎素抿了抿嘴角,壓住眼中翻騰出的淚意,啞聲問:“我們之間……還有個姻緣劫吧?”
凌寂明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個詞,喫驚的蹙起眉。
黎素擡頭看他,太近的距離和模糊的視線只能看清他線條右美的下巴,“回答我啊。”
“是。”
雖然早就知道答案,可聽到他親口證實,還是叫她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你死我活啊凌寂……你是想你死,還是我死啊?”
凌寂深深的閉上眼睛,纖長的睫毛如被驚碎的一池秋萍不住顫抖,眼角處緩緩凝出清澈的水滴,順着臉頰蜿蜒而下。
黎素見他如此,心臟像是能感覺到實物一般撕扯,疼的她只想大聲喊叫。可終究只顫着嗓子道:“姻緣劫,命犯七殺……”
她忽然像脫力一般自胸腔內發出頹然的悲涼:“無解啊!”
凌寂擡起胳膊,極輕極慢的將她納入懷中,就像怕碰碎了嬌嫩的小花,疼惜而憐愛的輕輕吻着她的黑髮,自心底涌出百轉千回的癡戀凝到舌尖,只留得一聲:“素兒……”
再堅強的堡壘也被這兩個字擊潰了,黎素所有的情緒頃刻間不可抑制的爆發,她緊緊的抱着凌寂,喉嚨中哭出無助的嘶啞。
“凌寂,凌寂,爲什麼讓我遇到你啊!爲什麼這麼難啊!怎麼就這麼難啊!我們做錯了什麼啊?”
她半生漂泊,堅強就像是她的鎧甲,帶領着她脫離脆弱擊潰滿布荊棘的深淵。而今卻終於在他面前無助的哭喊,將自己的無奈,無助,無力挽回徹頭徹尾的展現於他。
凌寂心疼的快要窒息,胸腔裏跳動的心臟隨着她每一次哭喊便撕裂一分。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鮮血淋漓了,卻仍執拗的不肯撒手,把她抱的更緊。額間彼岸花灼熱的像是要將自己焚噬,卻讓他奇怪的生出一種深入骨髓的痛快。
燒吧,越痛就越說明多愛她。
痛吧,越折磨便越代表情深幾許了。
她一滴滴的淚水像是化成他身上的血,流出一滴就帶出抽筋剔骨鮮紅。
他疼的眼前發黑,抱着她的手臂卻越來越緊,緊到快要聽到骨骼摩擦的聲音,終於,他像是垂死掙扎般脫口而出:“素兒,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