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挑燈仗劍錄 >第二章 逃出樊籠
    多年以後,南宋京師臨安府的一處大宅子裏,有一位少年,一邊低聲吟着岳飛留下的那首膾炙人口的《滿江紅》,一邊手裏拿着一尊和田白玉人像,低聲道:“你到底是誰呢?”這少年名叫陳青桐,乃是家中獨子,因貪玩好動,少不經事,此刻正被父親禁足,不得不老老實實坐在書房中讀書。他讀了幾章論語,便覺頭大如鬥,於是從多寶閣上取下這尊女子玉像來把玩。但見女子面容清晰柔和,長袖曳地,宛如波濤盪漾,漣漪泛泛;不覺忖道:“這位姑娘既有北方女子之端莊大方,又有江南碧玉之溫婉柔和,相貌清秀,卻又不失雍容華貴。可謂芍藥與白蓮並存,兩者之美,皆在一身。只可惜無人知她的來歷。她如此端莊秀麗,我權且把她當作觀音菩薩來拜,那又何妨?”說完真的把那雕像放回高處,雙掌合十,對着那雕像喃喃念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堆,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背的卻是他父親承建一座庵堂時,寺中主持贈給他家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經文。他念完經文,回顧四周,道:“父親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鍾道長走了半年,也不見回來看我。清明將至,我倒想去拜拜我的母親,只怕父親回來見我偷溜出去,又要大發雷霆;而且父親不在,只待他一回來,陳伯肯定將我每日舉動,一一都告訴給他知道,到時還不知父親又要怎麼懲罰我?”想着想着,心頭鬱悶了起來。

    原來這少年陳青桐自幼沒了母親,只和父親相依爲命。陳青桐的父親名叫陳鎮南,經商有方,不到五十,積累下家財萬貫,卻對唯一的兒子陳青桐十分嚴厲,不但不許他外出閒逛,哪怕離開書房也都要由他親自批准。陳青桐天性不喜約束,於是“屢教不改”,常常趁着父親不在家偷跑出去,會他的“狐朋狗黨”,吟詩作對,笑談風月,倒也開懷,只是開懷完了,回到家中,又定被老家人陳伯“舉報”,陳鎮南雷霆震怒,沒準就是家法伺候,親自拿着帶刺的藤條來“問候”他的屁股了。

    陳青桐想到父親對自己的嚴苛,日益思念自己的母親。他想象了很多母親在世時的場景,她一定會在陳青桐遭到父親處罰時站出來呵護自己的孩子,然後把他好好地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把他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可憐陳青桐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想象終歸還是想象,無法取代現實,比如眼下,他不過三天前偷出去和幾個朋友一起去靈隱寺遊玩了一趟,回家後立刻就被父親禁足,宣佈他若再偷出家門,下回就不是禁足那麼簡單了。

    “他下回要怎麼修理我?”陳青桐十分不滿地嘟囔,端起陳伯送來的早已冷掉的早飯氣憤地吃了起來。他一邊喫,一邊回頭看了看那個雕像,忽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要不我走吧,走得遠遠的,離開這‘煩人’的家,去外面逍遙一陣子再回來,那時候他怎麼打罵咆哮,那都由得他了。”

    不過私逃出門,總需要用錢的吧。

    陳青桐最愛的一項消遣不是去勾欄別院喫花酒聽小曲兒,而是去茶樓聽書。就算這麼一個簡單的消遣,陳鎮南也從來不給他一個銅板,弄得他在他那幫小哥們面前很沒面子。不過好在大家都知道陳家是有名的大戶,嘲笑歸嘲笑,倒沒人真的敢說陳家沒錢。他想了想:“我是沒錢,不過老爺子總會有點錢藏在什麼地方,反正他老人家百年之後,陳家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我這會兒拿點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想到這裏,他立刻放下手裏的飯碗,偷偷地走到窗邊,向外窺探。

    老家人陳伯一直在他的小院子裏晃悠,剛纔僕人阿財進來請陳伯去支幾個獵戶送來的獸肉錢,這會兒估計還沒回來。而陳青桐的小院子隔壁就是父親每日起居之所。

    哈哈,爬牆我最在行了。陳青桐得意地想。

    別說這小院子的圍牆並不甚高,就算三丈多高的家門外牆,陳青桐也能輕鬆自如地過去。他四年前在清風觀遊玩的時候,認識了一位遠方來清風觀掛單的道人,這位道人名叫鍾梓玄,大約三四十歲的年紀,待人挺和藹,但也不太好惹。有一次臨安守備府的幾個軍士跑到清風觀去鬧事,結果被鍾梓玄一頓拳腳,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其中一個被打塌了鼻子,眼淚鼻涕一起流,模樣可笑極了。當時陳青桐在那裏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大叫痛快,一下子就把鍾道人吸引過去了。兩人一攀談,彼此倒是十分對脾胃,不過,陳青桐那瘦小的身子,引起了鍾梓玄的注意,以鍾梓玄的說法,他一眼就看出陳青桐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可惜沒有名師指點。陳青桐當然大不服氣,他畢竟跟着一個龍頭武師學過幾天功夫,那個龍頭武師還是父親陳鎮南的好朋友,名叫劉大通,陳青桐見了他,還要畢恭畢敬地叫他一聲“劉師父”,他對那五大三粗好似半截鐵塔似的劉師父還挺崇拜。但他把劉師父教他的武功演出來,鍾梓玄就按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這也叫武功?你爹腦子有沒有毛病啊?這叫武功,那我就不用去練武功啦!”隨手一掌,啪地一聲,一個三寸多厚的石桌上登時留下了一個半寸深的掌印,微笑道:“我只不過練了幾年三腳貓的功夫,拿出來實在貽笑大方,不過你練的功夫卻比我練的功夫還差勁,充其量只算是舞燈籠舞獅子用得上的江湖伎倆。你看你剛纔打的那套‘拳法’,下盤不穩,馬步漂浮,只要被人一推,你必定摔個嘴啃泥,大出洋相。”

    陳青桐目瞪口呆地望着桌子上那個掌印,難以置信地道:“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鍾梓玄微笑着豎起左手打個稽首:“出家人處處與人方便,既然你願意學,我倒願意指點指點你。不過我不希望你學了功夫拿出去招搖過市,你就當從來沒見過我,就當從我這裏學去的本領是自己無師自通就好了。我今年四十歲,你呢?大約二十出頭吧?那麼我們就沒有師徒之誼,大不了能算你看得起我貧道,願意接受我的指點;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對我大禮相迎,叫我師父什麼的。但是我有言在先,你學了我的功夫出去爲非作歹惹是生非,那麼不用你的父親來修理你,我先就一掌把你打死打殘了,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