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事。”
新兵低着頭回答,回答完了,煩惱的抹了一把臉。
“你這不是廢話,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事,我就問問你在想什麼事?”
“在想很大的事。”
“算了,不問了,你自己慢慢想吧,別打擾你爹睡覺。”
大表弟咂咂嘴躺下,隨手抓起擦過炮管的布條扣在臉上。由於躺的筆直,頭上還蓋了塊布,像是已經死掉了一樣。
“你把那玩意拿下來,不吉利。”
“都現在了,還管什麼吉利?”
“哎~哎~哎~”
新兵長長的嘆氣,而且嘆息的聲音還不止一次,惹得大表弟徹底睡不着了,坐起來就問:“你瞎哎哎個幾把呀?你要不說,就別在這裏膈應人。或者,真要是閒的沒事幹,幫我過去看看,那匹馬死了沒有。”
“我瞅着那頭蠢馬,命好得很,興許咱們死光了,它還活的好好的。所以說你們啊,別打它的主意了,有人天生命就硬,有的馬比人的命還要硬。我就奇了怪了,馬也是咱們的戰友,你以前還是騎兵,怎麼就下的去嘴呢?”
“你沒喫啊?”大表弟翻白眼,“你喫的比誰都快。說真的,你在這裏噁心我,到底想說什麼?”
“我就喝了口湯,跟您這位大連長了比不了。想媳婦了沒有?”
“關我媳婦什麼事?但你要說不想吧,那是假的,我現在做夢都能夢見她。”
“你覺得她也會在想你嗎?還是說正在和別的男人幽會?”
“她不是那種人。”
“這可說不定,你看看你現在呆的這地方,說不定哪天嘎嘣一下沒了,人家不要找個別的男人?”
新兵說這種話,大表弟一點也不介懷,這兩個人已經太熟悉了,也太瞭解對方了。
大表弟再躺下,頭枕着彎起來的手臂,目光穿過隱約可見的僞裝網,天上,是佈滿了整個夜空的繁星。
他好像看到了那枝在笑,看着看着,自己也跟着笑了。
新兵自嘲道:“真羨慕你們這些有女人的,幸福啊!”
“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情不自禁。要不這麼的,等咱們回去了,我讓我夫人給你介紹一個,咱有什麼要求?”
“最起碼要是個貴族。”新兵略帶嘲諷,“長的不能比你媳婦差,最好溫柔賢惠一點。”
“沒問題,交給哥哥了。”
他們充滿陽光的笑着,等這個話題結束了,都陷入了靜止的沉默當中。
真就像靜止了一樣,目光是呆滯的那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新兵沒來由的嘿嘿傻樂。
“你笑個雞毛啊?不行啊,我必須給你找個女的人,兄弟,你現在已經癔症了。”
“我笑你,剛有個那麼好的一個媳婦,這下子沒了。”
“沒不了,她敢!反了她了!”
“聽外面,又來了。”
二人除了還在呼吸,都在安靜的聽着外面。
督察組開始例行公事一樣的快速行動起來,能聽到列隊的聲音和槍舉起來的聲音。
被綁起來的軍官怒喝:“那吾!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行刑!”
槍聲打破了夜空的沉靜。
新兵有感而發:“得,又給太輝的兄弟們省了幾顆子彈,你說人家真打過來了,發現咱們這裏就剩一個督察組了,還不笑死?”
“噓~”
劊子手收槍走人,而一個腳步正在接近這邊,聽聲音還穿着軍靴,不用猜也知道,一準是那大組長。
那吾掀開僞裝網的一角,臉上一半是怒意,一半在含笑。
“兄弟們都在呢?”
他友好的問候,找了個地方坐下。
大表弟反倒是熱情的問:“那位犯什麼事了?居然輪到咱們大督察長親自出馬。”
“散播謠言,危言聳聽,說什麼敵軍快進攻了,我們會被全殲的,這不是在蠱惑人心嗎?槍斃還不應該?”
“就這?”大表弟感到不可思議,“該殺!該殺呀!敵軍怎麼可能進攻咱們呢?即便他們真的來了,我們的戰士也會沐浴在陛下的榮光下,把敵人殺一個片甲不留。”
“姨夫,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可您沒必要說這種話來嘲笑我。我那吾雖然不讓人喜歡,可我對您還是真誠的,我把您當自己人看待。”
他說了這話,新兵坐不住了,撩起僞裝網鑽了出去,在外面的一根木樁上,一個軍官和四個士兵被捆綁着,頭無力的下垂,每個人的胸口都在流淌鮮血。
那吾雖然遭受了冷遇,可一點也不在乎,反而說道:“普森的死,你們不能全怪我,難道他真的一點都沒錯?庭審那天,您也在場,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沒人說你不對,誰敢說你不對啊?”
“您還在責怪我,我只不過是做了我應該做的工作,我認爲我沒錯。”
“我這不是沒說你什麼嗎?你老是自己多想。”
“姨夫,別的我也不說了,我告訴您一件事。”那吾慢慢靠近大表弟,神祕兮兮的壓低聲音:“最遲後天,也是這個時候,來接我們的船就要到了。只不過,因爲都是小船,穿越重洋的過程中,損壞的和出事故的太多了,根據祕報,只有不到兩百人的位置。我們正在祕密挑選人員,讓這些人登船。”
“有這事?”大表弟眉頭一皺,“那都是什麼人才能上船?你肯定在裏面吧?”
那吾點了點頭:“不只是我,所有高級軍官和中層軍官也在,當然,還有一部分海軍,炊事員也在其中。他們還打算讓兩匹馬上船,被我否決了。”
“用不用找幾個大樂的漂亮妹子帶船上去?不然多寂寞啊?”
“您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在同您說很重要的事。我手裏有三個名額,除了我和您之外,還有一個。至於給誰,相信您已經有答案了吧?”
大表弟一瞬間冷靜下來,他居然有點感激那吾的好意,當然,這份好意很快被敵意掩蓋。
不管那吾說什麼,他總會有意無意的把他自己和大表弟綁成一個整體。
看出了大表弟有了一絲鬆懈,那吾趕緊說下去:“姨夫,您聽我說。您想想,如果您能順利回國,等待您的是什麼?榮耀!無上的榮耀!陛下說不準會親自頒發一枚勳章給您。
經歷過殘酷戰鬥還能倖存下來,並且戰功赫赫,加上您原本的貴族身份。別的不敢保證,給您一個團長職位還是綽綽有餘的,說不定還會更高。這些不都是您一直在追求的嗎?現在,唾手可得,只要您願意把手伸出去。”
那吾說完後認真的觀察大表弟的神情,後者雖然有遮掩,可那股炙熱也不是能隨意的隱沒掉的。
確實,大表弟心動了,可他還是冷靜的問:“海面上全是軍艦,怎麼撤?”
“會有一支船隊去吸引他們,撤離船會在夜晚到來,我們都計算過了,沒問題的。”
“會譁變吧?”
“不會,我們會告訴大家,救援船有很多,讓他們在駐地等待下一批救援船的到來。”
大表弟神情驟變,他發現自己真的難以想象,那吾這個人怎麼就能這般從容?
“姨夫,這件事您千萬不要說出去,不然大家誰也跑不掉的,您一定要想想我的小姨,想想那枝。”那吾突然懇求起來,“不要讓她新婚過後就變成孤家寡人了,姨夫,您一定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那吾再三叮囑後,鑽出了僞裝網。
一直在外面偷聽的新兵,馬上鑽了回來,熱切的表達了祝福。
“大團長,恭喜恭喜,聽說陛下還會爲您頒發勳章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