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裏的小夥子用最期待的樣子等待着那吾的回答。
現在是二十七日的夜晚,上層要求士兵們保持高度的警惕,根據常識,敵人會選擇在夜晚突襲。
閒來無事,士兵們分開來放哨,其他人在自己的崗位上短暫的休息。
由於是在最前沿的位置,這裏部署了三個班,防備偷襲的同時可以爲更後方的軍隊提供緩衝時間。
督察長那吾恪守第一線,這個班裏的少年負責搬運彈藥,在激烈的交火中,機槍彈藥的保障是重中之重。
老雷班長把今天的戰果刻畫在步槍上,密密麻麻的劃線表明他已經是戰果卓越,聽到小士兵的問題,他呵責一聲:“注意警戒!”
小戰士乖乖哦了一聲,不情願的縮在一邊,對着自己班長的步槍流口水。
班裏依然沒給這個小戰士分發武器,即便戰事到了最後時刻,他們也不想這麼小的前面沾染鮮血。
越是在這種關頭,人本能的想要善良一些。
只是小戰士不明白,他想像一名勇士那樣去戰鬥。
凡是此刻還保持着對於勝利期盼的,都是無與倫比的忠誠者和傻子。
那吾最是清楚,一切都會在幾天內蓋棺定論,其實再打下去也是沒有意義的了。
投降似乎成了最正確最正確的決定。
“會開槍嗎?”
督察長問那個小戰士。
“不會,但我可以學。”
“過來過來。”
有希望,小戰士興致盎然的跑過去,隨後督察長遞給了少年一把步槍。
班裏的士兵們要麼無動於衷,要麼看熱鬧。
只見少年姿勢怪異地把槍端起來。
那吾將自己的雙手分別放在槍的兩端上:“以前入伍,我們也沒機會拿槍,那時候還沒想過戰爭的事情。放鬆,放鬆,想要練好一定不能緊繃着,好了,放平。
雖然沒機會拿槍,不過那時的我們摸一摸還是可以的,早上出操,等到中午午睡,晚上熬夜去酒館。那時的士兵什麼事都能做出來,泡妹子,打牌,賭抽喝。還算很快樂的時光,女士們尤其喜歡士兵。
槍口一定要穩住,見到人也不要緊張,尤其在巷戰,眼睛要好,腦子也要清晰。假如沒有人告訴你前面出現的一切都是目標,而恰好有兩個人跳到你面前,那你會不會開槍?
通過什麼方式判斷敵我?衣服?在你判斷時,他會不會開槍?如果不判斷直接開火,打死了戰友怎麼辦?有想過這些問題嗎?挺住!累也要堅持着!瞄準前方!三點一線!不要咬牙!”
少年沒多少力氣,在戰亂中失去雙親的孤兒很難獲得食物,所以本身就很瘦弱,聽着督察長訓話,兩隻胳膊發顫。
可小戰士強硬的忍耐着,他已經不得不運用腰部的力量分擔一部分手臂的力量,姿勢完全變形了。
見狀如此,那吾奪過了步槍,周圍有兩個士兵發出了笑聲。
老雷班長喝道:“閉上你們的臭嘴。”
“看來在這場戰爭結束前,你無法學會使用槍械了。”那吾笑着蹲下,“既然如此,何必在這裏浪費時間?你算是個累贅,會拖累大家的。”
幾句話給少年心裏疼的,比刀扎都要難受,他委屈的着害怕着,失落和惆悵一覽無餘。
那吾督察長曾在衛隊時就審訊犯人,他猜少年的思想還是相當容易的。
除了給雙親報仇這種執念,少年還害怕不被需要,如果軍隊不需要他,那麼他就要離開。
可世界之大沒有一個家,離開了軍隊就變得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因此,他害怕不被需要。
“我不!我會認真練習!我要復仇!我要爲了皇帝陛下而戰!皇帝陛下萬歲!萬歲!”
少年倔強地喊起了口號,聲音之大把另外兩個班嚇了一跳。
他喊口號的樣子蠢極了,只是其他士兵沒一個敢取笑的,那吾督察長可就在這裏,任何不忠的行爲或許被就地槍決。
敵軍有幾十倍的兵力,戰敗已成事實,況且敵軍能使用類似於魔法的武器。
好在城中堅守的士兵沒被毒死覆蓋過,哪怕是看一看毒死中人的慘狀,就會有很多人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到了深夜,許多士兵們打起了瞌睡,那吾睡不着覺到了偵查點上,此時的老雷班長聚精會神的仰躺着。
那吾在老雷班長身邊趴下,隨口說道:“換崗了,睡去吧,我是第一次見躺着站崗的。”
“督察長,我的耳朵很靈敏的,這夜又寂靜。”
“如果以後再讓我發現你這樣站崗,小心我槍斃了你,多少人的命運都在你一念之間。”
“不還有另外兩個偵查點嗎?”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你混不上排長了。”那吾看着眼前的漆黑,“難怪啊,用眼睛是看不到的,今天是個陰天。你說得對,耳朵在這種時候比眼睛好用。”
“您爲什麼給那個孩子說那種話?未免太傷人心了吧?”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他不是累贅嗎?有哪一句話講錯了的?沒有吧。”
“確實沒有。”
他們巧妙的沉默了。
大約兩分鐘左右,閉目養神的老雷班長瞬間起身,然後用手去摸一旁的步槍。
一連串的動作讓那吾警覺起來,可他聽不見任何敵情。
接着,摸過了槍的老雷班長瞄準了黑暗中的某個地方,輕巧地去拉槍栓。
“督察長,那邊是不是有一面中間斷開的牆?”
“沒錯,是那裏,前面還埋設了詭雷。”
夜色下,老雷班長瞄準的地方轟然炸開,帶着碎石碎瓦騰空而起,周圍半徑五米完全淨空。
而被炸到的強青軍工兵連慘叫都來不及喊。
一剎那的火光照出了準備偷襲的工兵們,老雷班長精準開火。
那吾幾乎是彈跳起來,快步跑到了機槍位上,機槍手還在迷迷糊糊的揉眼睛。
機槍的火舌噴吐子彈,往根本看不到的地方覆蓋。
爆炸聲的槍聲驚醒了其他的士兵,衆人紛紛加入到了這場無形的射擊只中。
只有槍口的火光纔是黑夜中唯一的明亮。
那吾在無情長點射,他也只能通過敵人的槍口火焰判斷射擊位置,更多時候還是以壓制爲主。
子彈飛速消耗,那個小戰士還清楚自己的職責,把子彈往各個地方運送,只是太黑了被絆倒過幾次。
埋藏於各處的地雷和炸藥逐漸引爆,洶涌的機槍火力阻擋着敵人的前進腳步。
慢慢的,更多的王軍士兵趕來增援。
戰鬥持續到了黎明時分,王軍的機槍損壞了兩挺,彈藥也即將消耗一空。
他們除了阻止了強青軍工兵們的進攻,卻沒消滅多少有生力量。
黑夜的互相射擊下,雙方陣亡人數不到三十人。
而黎明剛剛開始,數不清的強青軍工兵從各處殺出,他們抓準了王軍機槍失效的時刻。
形式轉瞬而下,很多王軍士兵被堵在防禦地點捱打。
眼看要失守,老雷班長朝後大喊:“撤退!撤退!”
班裏的士兵們很聽話的離開了崗位,匆匆忙忙撤離。
那吾用自己的權威暴喝:“不準撤退!違令者槍決。”
可當他回頭一看,這個班的士兵們都跑了,能封鎖街道的這棟制高點上僅剩他一人。
“混蛋東西!”
督察長罵道。
強青軍在黎明時分的攻擊異常猛烈,參加進攻的工兵精神抖擻,比失眠了一夜的王軍士兵佔據了優勢。
這道防線失守鐵板釘釘。
無奈之下,意志堅定的督察長放棄了毫無意義的火力點,也加入了撤退的隊伍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