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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度驟然降低,隨着洛汗最後這個祕書倒下去,左藍渾身出冷汗,他漸漸平靜下來。意識到絕沒有了回頭的可能,他只有乾脆的做下去。

    槍聲一定會驚動衛兵,按照正常預案,衛兵早會衝進會議長的官邸,而直到現在,都沒聽見過有任何接近而來的人。心涼透了半截,左藍推斷出了一種可能,他掉進了會議長準備好的陷阱之中。這晚不論是他左藍還是祕書們,誰被擊殺對於洛汗而言都是好事。

    想通了這一點,左藍肯定洛汗就在會議長官邸中,如若不然,衛兵已經重重包圍此地。上方依然會有陷阱等待,他穿上軍靴收好武器,從樓梯向上攀爬。內臟絞痛,呼吸極爲不順暢,肋骨絕對被衝擊力打斷掉了。如果中槍的地方是左側身體,他支撐生命的心臟便會爆掉。

    一步一個臺階,他從沒幻想過樓梯如此之長,長到每一步都需要咬着牙上去。他也沒幻想過樓梯如此之短,短到不會有留給思考的時間。

    爬到二層,人已然虛脫,汗水溼透了衣服,後背上是暖洋洋的疼痛。他換成四肢爬行,像猴子一般,前方是人類投來的食物,猴子會在緩慢的警惕當中接近,最後爆發。

    支撐到會議長辦公的門之外,他靠着牆坐下,回首望去,地上出現了兩道悠長的痕跡。

    他才坐下,身側的門敞開了一條縫,挫敗使他苦笑,還真是一點休息時間都不給。

    於是乎,這個被壓榨的男人咬着牙站起來。

    雙手握住手槍,左藍用力邁進,卻在看到辦公桌後方男人的一瞬間被擊倒。視線向下盤旋,一秒鐘不到便貼住地面,身上的手槍被人麻利的收走。他覺察到一股重量,堅硬的靴子底踩在了血淋淋的後背上。

    “你還真的來了。”

    這聲音在熟悉不過了,阿諾踩着左藍蹲下,一隻手抓住獵物的頭髮拉起來,使得獵物必須仰着脖子。左藍渾身無力,半睜開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近在咫尺的辦工作,喝道:“洛汗!這下你如意了對吧?你坐上了最高的位子,所有人都要像我這樣仰視你。”

    “左藍,到如今,你還是那個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任何豐滿的理想在現實面前都是不堪一擊,我原以爲你會想明白的。不過你總是不明白,你的理想主義催着你到了今天。”

    “去你的現實,現實是某個人的一己私慾害得百萬條性命。”

    “沒有百萬性命就沒有今天,有些犧牲是值得的。我們這個國家得以重新發展,阻礙進步的人終於被洗刷乾淨。我們總說落後就要捱打,但在止步不前這種事情上,沒有人比我們更加安逸。思想禁錮,安於現狀,逃避問題,這所有的一切比一次戰爭更加可怕。我無罪,因爲我避免了未來更多的人因爲國家的落後而死去。”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們還總說人民是一個國家的基石,卻從來把人民的幸福視爲草芥。你承認了對吧?你承認了這些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對吧?”

    “你不惜拋棄生命只是爲了說這些幼稚的話嗎?不把你知道的事情公之於衆,反而選擇了刺殺這種小伎倆,沒有事先計劃,倒像是臨時起意闖進來。語言幼稚,行爲一樣幼稚。”

    左藍眼眶變紅,他硬撐着後背帶來的疼痛奮力掙扎,上涌的熱血迫使他咆哮:“我要殺了你!”

    掙扎力量之大到阿諾難以控制,她高擡腿再度跺在了下方獵物的傷口處,左藍悶哼着趴下,嘴角溢出鮮血。他痛恨,同時也萬念俱灰,明知是陷阱硬闖進來就是這樣的後果。

    萬籟俱靜,就在左藍無力掙扎後,這個地方出現了長久的寂靜。

    “你沒有資格指責我。”洛汗藐視着左藍,“因爲你本就是惡人。如果沒有我,你期望的民巴解放不知哪一年才能成功,我加速了這一進程。”

    說着話,洛汗從辦公桌後方站起來,每一步都帶着不苟言笑的威嚴。他來到了失去抵抗能力的男人身邊,緩緩說道:“那個東西還在你身上吧?交給我,我饒你一命。”

    “嘿,我不是來質問你的,怎麼可能帶在身上?”

    “那就在那個小姑娘身上了?”

    “洛汗!你……”

    洛汗不搭話,泰然自若,就等着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根據他派出去的探子彙報,左藍並沒有複製信件,工兵司令部和左藍住處等所有地方全部搜查過了,一無所獲。探子盯得很緊,敢肯定信件還在左藍身上。如果左藍身上找不到,那隻能是村子裏的老太太或者貝基持有。

    可洛汗斷定左藍不會把信交給這兩個人,就剩下一種可能了。

    “口袋,在我口袋裏。”

    洛汗點頭示意,阿諾翻過左藍軟踏踏的身體,在胸前的口袋中找出了摺疊整齊的一張紙。她恭恭敬敬的交給洛汗閣下,閣下喜怒不形於色,單純接過來展開。

    這封信羅列了洛汗做過的所有事,就是太可笑了,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所以他諷刺左藍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既然沒有實證,洛汗大可鬆口氣。

    就是這麼一口氣,也在阿諾放鬆警惕之時,左藍如出籠的猛虎挺身而起。力量之大,阿諾被硬生生震開。從地上四肢並用,一個猛撲滑到了洛汗身體一側,又極速轉身來到了後面。

    兩個呼吸之間,左藍抽出了軍靴下的匕首,一手挾住洛汗,一手把匕首放在了會議長脖子上。

    當一切做完,阿諾也舉起手槍瞄準,而洛汗自始至終都在看那封信,不由得訕笑。

    “左藍!放開會議長!你知道我的槍法,如果投降還能饒你一命。”

    “閉嘴!跟你這個老外有什麼關係?你那槍法都是讓白教的!特麼的讓白死了!”

    “放開會議長!放開!左藍!你還有機會!想一想那個小姑娘!回去和她好好生活!”

    “你有能耐開槍,沒這個膽子就閉上嘴。”

    左藍挾持着會議長,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會議長的呼吸和心跳,也清楚只要手用點力,這個權勢滔天的人必將永久長眠。多年的磨鍊令他能做到精確無誤,不會失手。

    “洛汗!死吧!”

    匕首劃開了一條血線,槍聲同步響徹。

    左藍倒下去砸在辦公桌上,飄灑的鮮血沾滿了文件,筆筒嘩啦落地,幾支筆不斷滾動。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子彈削掉了一片血肉。阿諾槍法確實精準,即便目標完全躲在後面,也能擊中露出來的致命位置。

    射出一顆決定性的子彈,阿諾沒着急補槍,她以最快的速度去查看會議長的傷勢。

    疑惑的是會議長脖子上的確有傷,只不過是一條淺淺的紅色痕跡。在最後一刻,左藍留手了,他那一聲看似拋開一切的大吼也只是令阿諾有了開槍的決心。

    左藍出現在一片麥田之中,他面前站着這輩子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一名少女頭上戴着編織好的花環,她嫣然的微笑,並對着面前的男人伸出了小手指。

    “左藍先生,咱們拉鉤。”

    如果說這輩子真的是過安穩開心的時光,也就是與貝基相處的半年光景,貝基的活力注入到了左藍垂垂老矣的心中,讓這顆心臟重新生出了活力。

    冥冥之中,彷彿天上有人在說話,他站在麥田裏聽得真切。

    “爲什麼留手?”

    左藍用力按壓着頸部瘮人的缺口,臉上掛着苦笑,有氣無力的重複着那幾日總是想起來的話。

    嗚朋說,這個國家少了誰都行,唯獨不能少了洛汗。

    艱難的重複完,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口腔中都充滿了血液。

    洛汗聽到了,那是一個將死之人的肺腑之言,他對阿諾說:“救他,然後……永遠關起來。”

    “遵命,會議長。”

    阿諾早對會議長言聽計從,不爲別的,單單對得起這一份信任。會議長將她這個外國人當成了最後一道保障措施,除此之外,這邊再也沒有其他能夠攔住左藍的東西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意外,如果有,那也是左藍能從重傷中活下來。他被洛汗關押到了一座小小的島上,一關就是幾十年。

    從最開始有一個營駐守,後來警戒程度降低,到一個連,半個連,兩個班,一個班。

    等到這個垂垂老矣的年邁老人離開這座島,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本作最後一節,所有角色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