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他愁悶起來，原地一個急轉，左右兩手拎着的包裹掃出了一整個圓圈。好在圓圈沒掃到人，身後的姑娘揮了揮車票笑嘻嘻的:“好學生，這麼巧。”
“哦，真是巧。”貝當重新背過身去，“我還有點事情要做，再會。”
“都是同學，咱們還是一趟車，一起一起，剛好我也打算盡一盡孝心。”
貝當置若罔聞，拎着大大的包裹逛了幾家禮品店，東瞅西看，目光炙熱搖頭，想買的東西太貴了，囊中羞澀。好一圈逛下來，除了兩個包裹，再沒添加一星半點的東西。
反而向語佳出手闊綽，不多時身上的負重遠超同行的貝當，掃一眼同伴的窘迫，只覺得格外有趣。末了，他們共同站在了最初進入的禮品店門外。
通過貨比三家，貝當還是覺得最開始看到的價格合適一些，饒了大圈子，並不覺得浪費時間。
掏出皺巴巴的紙幣，付錢，貝當也算完成了一樁心事，輕輕鬆鬆等待火車到來。
兩人身邊是比常人多出更多的行李，貝當細心注意每一件來之不易的物品，身邊向姑娘無所謂的閉目養神。
車站有電視能看，不過早擠滿了人，都在等車之餘當打發時間和解悶。
貝當時常伏案看書，視力略有下降，加上隔着不近的距離，只能看到電視機上一片光。
本就是假期，車站以學生居多，想找個座位都難，他和向語佳坐在角落的水泥地上。
當真看不清電視畫面，他便四處閒看，認出了不少同校學生，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罷了。最讓他不願意見到的人赫然在列，留學生和胡芯芯靠着欄杆笑語生風，若是自己鄰桌見到了，不一定會氣炸，嘲諷是少不了的。
心境已然轉變，貝當不在對此隔閡，喜歡還是喜歡，奈何抓不到。
正打算收回視線，一位拄着柺杖的熟悉老頭緩步走來，也是找不到座位。老人身上沒有雜物，除了那一杆柺杖，在人山人海的車站顯得格外悠閒。
貝當點了點頭挪了位置，左藍順勢坐下，柺杖依靠在牆上。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向語佳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頗有氣質的老先生，準備再把眼睛閉上。
一老一小開展寒暄，家不長理不短的，對比上次見面，貝當多了些親近。
左藍隨意的掃了電視畫面，隨後說:“莊棟和衛敬，兩把老骨頭了，當不了幾年會議長，只能算作臨時。不過他們的繼任者會是誰？嘿，拭目以待。”
“老先生，您和我……我們是一趟車嗎？”
貝當聽不太懂老人說的含義，他大方的取出車票給老人展示。老人含笑說道:“是啊，一趟車，我準備到谷地做些事情。小夥子，咱們確是緣分，鄰座。”
說罷，老人同樣取出了車票給貝當看，一老一小相視一笑。
貝當對老人印象極好，漫長的旅途能和這樣的人一起說說話相當不錯。而左藍也是一樣，他已經確定了，這個年輕人正是貝家的下一代，油然而生的一股親切。
倒是向語佳破天荒主動對陌生人問話:“繼任者還不是看臨時會議長是誰？不管哪個做了會議長，一定會傾力扶持自己人的。”
“小姑娘，你倒是有想法。”左藍讚許的點點頭，“那麼這裏面沒有太輝人插手？難道不考慮接下來的路怎麼走？不會有交易妥協？在一錘定音前，都是猜測。”
“那是我手中的信息不夠，如果我知道的夠多，興許能猜出來。我老爹說過，信息量最爲重要，只要掌握的信息足夠多，便能逢凶化吉，賺錢都是順手爲之。”
左藍稍作思考，認爲這姑娘的老爹也是夠狂的，他思考後反問:“哪怕掌握了再多的信息，會不會還有人逆流而上？明知不可爲而爲。”
“對，是傻子。”
老人開懷大笑。
數年前那次自以爲的錯誤，除了加西村子裏的老太太，終於有人當面指出來，傻子。
向語佳再看向老人爲自己補充:“爲什麼逆流而上？總有原因吧？如果單純爲了追求一個道理，那也要有道理。”
話很繞，尤其貝當聽起來更是一頭霧水，他更加沒有想到，向姑娘能跟一個陌生老頭說這麼多的話。
字字珠璣，左藍還是笑，也樂意同這小姑娘多說上幾句:“如果是爲了追一個已經無所謂的對錯，偏偏這個對錯很大很大，又如何講？”
“有多大？那便不是個人的對錯。”
“是個人的對錯，只是啊，不能說真的錯了，還要看站在什麼角度上。”
“那我想不出來，不過等我認真想一想還是可以想出來的，老人家，您可以舉個例子。”
“沒有例子，當閒聊就好。”
左藍搖頭，話也只說了一半，這點夠討人厭的。
向語佳也煩這個，說話說一半算怎麼回事？只是直覺告訴她，這老頭當初做過傻子，曾逆流而上過。
“老人家，未請教名諱。”
“左藍。”
“我叫……誒？”
向語佳呆愣原地，認認真真的打量着隔着一個貝當的老頭，看氣場，觀年齡，回憶大家庭中的流言蜚語。一個念頭蹦出來，莫不是……
她去回想，錯愕中火車將要到站，乘客們各自提起來包裹，呼朋喚友，人頭涌動。
在車廂擠來擠去，不時碰到他人，或停下來等人放好行李，乘務員說着注意事項，沒有行李的左藍最先找到位置坐好。
有人下車伸懶腰吸菸，有人賣力往前擠生怕火車提前開走，乘務員前後一趟接一趟快步走動。
貝當賣力放好了行李，他緩緩鬆了一口氣，餘下的時光就是漫長的等待，等到最終目的地。
他也挺鬱悶的，自打老先生和向語佳說上話，他一句嘴插不上，更多是聽也聽不明白。
乘客們大部分落座，噪音到處都是，各地的方言口音，含糊不清的爭吵，孩子的哭鬧等等。
車廂很雜，車廂又很靜。雜的是南來北往的乘客，靜的是這其中歸鄉之人的片刻寧靜。
乘務員走過來提醒大家注意各自的行李，讓散發腳臭的人把鞋穿上，禁止吸菸。
火車鳴笛，動盪前行，由慢到快，濃煙滾滾。
貝當還沒和左藍說幾句話，提着大小包裝盒的姑娘冷着一張臉走到座位邊，跌坐在座位上雙手環抱不置一詞，肉眼可見的不高興。
“你在這裏？”貝當看着正對面的向語佳，“這麼巧？”
“切！”
直撲面門的不悅，貝當撓撓頭搞不明白怎麼回事，這怎麼好端端的還生上氣了。一旁左藍含笑，是個有性子的姑娘，他笑容沒多久變得僵硬，一着急把柺杖給忘掉了。
他拍了拍貝當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那些東西很重的，姑娘家家拎着累，身爲一個男人，明白吧？”
左藍眨了眨眼，貝當徹底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他貝當反觀老人，兩隻手空空的爲什麼不幫忙？
左藍捶打捶打雙臂笑道:“老了老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兩隻手舉起來都嫌累。”
正對面一人獨佔所有座位的姑娘白了老頭一眼，隨口說:“老人家，我叫向語佳，姓向。”
看似自我介紹，實際也有試探在其中，她很想知道這個左藍是不是那個人。
老頭點了點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