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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兵走過大江南北,和愛人一起全國旅行。

    話題拋出來,鶯鶯燕燕不經意間消散,如貝當這一類家庭還是頗爲感興趣的,因爲他沒去過幾個城市,哪怕去了也只是在車站逗留一下。旅行是許多經濟條件不好的人幻想過數次都無法去視線的夢幻,只是多了一條約束,時間久了把旅行當做浪費錢的無意義舉動,或生出冷嘲熱諷樣的情緒。

    老兵一講起來停不下,如同自己的妻子還在人間,多少跑題了,與銘記歷史的主題差之千里。

    “老兵,給我們講講打仗的事。”

    某位同學說出了男孩子們的心聲,他們樂於聽戰火的轟鳴,校領導對發問的學生選擇默許。

    大表弟嘴上的旅行才走了一半,話頭戛然而止,俯瞰大教室一雙雙雪亮的眼睛,憶往昔。

    “講打仗?那好,就講這個。”大表弟低頭看了一眼教材,“翻開這本中學歷史,怎麼說呢,上面寫的東西和真正的現實……沒有半分關係。像這節,濃墨重筆,不吝嗇讚美,把最後圍困王都渲染到震人心魄,王軍的腐朽更是令人大呼過癮。”

    他掃視了同學們的表情,和他想象到的差不多,多是莫名其妙。反觀校領導們,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給了他繼續訴說的執着:“洛汗擊中強青軍還有太輝援軍,勢如破竹,打得王軍丟盔棄甲。同學們,王軍經歷過真正戰火的洗禮,兵種配合磨鍊得相得益彰。而我軍指戰員擁有實際尋找經驗的很少很少。十幾倍的兵力優勢,武器裝備和後勤力量都處於明顯優勢的情況下,連續數月無法抵達王都城下,更不必說轟開堅固的城牆。咱們自己的歷史書上描寫的,傾向性過於嚴重。”

    滿堂寂靜,隨之譁然,校領導面色似乎不如剛纔那般沉着。

    大表弟鄭重其詞:“我有幸參加過那次戰鬥,我方的火炮重創了王軍,護送步兵一路到達王宮之下。”

    擲地有聲,譁然減弱了許多,但有些人仍舊生出一腔熱血的怒火。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歷史的切實經歷者,只要這個人的言辭不是主流,就是放肆的胡說八道。

    很多人對老兵頗有微詞。

    胡芯芯本不在乎什麼打仗,她連續三次舉手,老兵見還沒到提問環節,也拖着沒理會。只是課堂氛圍的微妙,他還是讓下方的女孩提問。

    “老兵,你見過皇帝嗎?你見過王宮出來的貴族嗎?”

    女孩提問時面懷期待,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動人。

    “我見識過貴族,只是遺憾沒能親眼看到皇帝本人。”

    “老兵,貴族是什麼樣子?真的和書上說的一樣嗎?血是藍色的,從來是高高端着的姿態……”

    “小姑娘,貴族也是人,血當然是紅色的。至於他們的長相……”大表弟擡頭再低頭,“與常人無異。”

    胡芯芯同學對這個回答不是很能接受,她張了張嘴還想繼續追問,卻有同學搶先一步提問道:“老兵,你還沒說呢,戰場是個什麼樣子的?”

    至於大表弟隨意描述出的貴族,更是引起了諸多不滿,按照口口相傳,那都是些喫人血饅頭的,稱不得正常人。

    提出問題的男孩充滿了對戰爭的憧憬,槍林彈雨中屹然不動的熱血沸騰,真男人就應該戰場殺敵,從血濺五步到流血千里。

    大表弟欣然一笑,他舉了個例子:“你們見過臭了三天的肉嗎?有多少?一公斤還是兩公斤?那氣味怎麼樣?試想一下,沃野千里,在雙方炮火覆蓋中,那些沒辦法收屍的士兵,成千上萬,蒼蠅、蛆蟲、烏鴉、血水、膿水。如果風向適宜還算好說,炎炎夏日,那味道……”

    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任由衆人聯想,想象力豐富的人已經帶入,腸胃一陣翻騰,腐臭的肉味他們還是聞到過的。

    那味道,上頭,粘在衣服上很難洗下去。

    旁聽中的校領導覺得這老兵太不靠譜了,事先準備好的演講大綱一條不用,自由發揮也就罷了,跑題還跑得厲害。只要講一講曾經的不容易,再發兩句牢騷就挺好了。

    幾個領導連忙用上了眼色,希望好不容易找來的老兵懸崖勒馬,只是大表弟充耳不聞,示意其他同學繼續提問。

    同學們相互看了看,終於有舉手提問的。

    “老兵,你當時在哪一支軍隊?”

    “強青軍……”

    三個字從老兵嘴裏吐出來,教室所有人肅然起敬,隨後大表弟搬出了工兵部隊的番號。

    除去對老兵咬牙切齒的部分人,再刨去芸芸衆生,貝當等寥寥幾個學生還是會揣摩。比如貝當覺得老兵口中講述出來的殘酷戰場才應該是最真實的戰場,沒有多少壯志豪情,隆隆炮火下衆生平等。

    不痛不癢幾個問題提出,大表弟一一給予回覆,眼看不會再有人提問了,貝當猶豫幾個呼吸後舉手示意。

    能問的基本問完了,向語佳望着貝當的瘦弱後背,等等看這慫貨會提出什麼搞笑的問題。

    “老兵,我被一個問題困擾了很久,我想問的是,那場戰爭因爲什麼爆發的?爲此,我翻遍了歷史,所有書上寫的如雲霧繚繞,不清不楚的。作爲實際經歷者,您知道嗎?”

    向語佳罕見的笑出了聲,再沒有比這種問題更蠢的了,既然書上描述模糊,一定有模糊的理由。哪有傻小子大庭廣衆之下揭傷疤的,揭的還是刻意包紮起來的傷疤。

    陳天更是陰鬱臉龐,也有一部分幸災樂禍在其中。

    老兵笑了笑,讓貝當坐下,隨即便說:“我只是一名普通士兵,一天,國家有難,我輩當接受祖國的召喚,踏上征程。”

    大表弟漸漸進入狀態,回到了準備好的稿子中,闡述了曾經的種種不易和艱難,有對當今表達了諸多無關緊要的不滿。校領導們容光煥發,之所以如此作爲,並非教育者們功利過重,全然因爲加西很大程度偏向莊棟。

    提問環節早已經提前結束,校領導做最後總結,讓同學們回去後好好深思,今日的美好生活來之不易,要感謝當年爲之付出的先烈。

    那老兵隨同領導們喫飯去了,貝當搖搖頭嘆息,看來自己提出的問題太大了,人家壓根不知道。

    難得放鬆一天,貝當不再想什麼問題,他的放鬆只是回宿舍大睡一場,醒來後擦擦口水享用一番美味。第二天一切如常,宿舍、教室、餐廳、圖書館和自習室。

    只是偶然聽到一些八卦,比如留學生會在假期做駐唱,胡芯芯跑前跑後,爲其找人壯聲勢。

    駐唱的酒吧遠在谷地,這位留學生當真挑了一塊好地方,據說胡女士會一同前往,完全度蜜月的心思。貝當撓了撓頭,假期快要到了,他剛好要回谷地老家去,希望別遇到,不然心煩。

    假期難得開始,貝當收拾好行裝到了車站,他有一顆迫切的歸鄉之心,早早買好了車票。

    身邊兩個大包裹放好,距離登車還有段時間,旅途遙遠,就近買一些喫的喝的,畢竟車上的東西相對來說還是貴了些。省下一些錢做什麼不好?買兩本書看看都是好事。

    想起家中老父親,想起慈祥的奶奶,年輕人一拍腦門,還要再買些當地特產帶回去。

    拎起兩個沉重的包裹,人才走出兩步,左側肩膀被人拍了兩下,他往左側看,身後沒人。而後右側肩膀同樣察覺到了兩次拍打,這回學聰明瞭,扭頭往左看。

    人未見,熟悉的氣息先至,他生出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