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阿爾法星球大毀滅 >第二十七章: 法庭辯論
    奧爾洛夫得意地走上證人席,一面揮起雙臂,向公衆致意。他轉身三百六十度,朝八個不同的方向鞠躬,以表示他的謙恭。之後,他將他的發言稿放在桌面上,雙手撐住桌沿,聳起雙肩,做出一副我們地球上的偉大人物在做重要演講時常有的那種若有所思又瀟灑自如的姿態。

    “尊敬的法官和陪審員大人,女士們,先生們,”奧爾洛夫說,“上面的幾位證人,對阿卡利利的生理、智力和道德水平所做的檢測和觀察,我似乎不應該有什麼異議,因爲我向來尊重科學,尊重事實,尤其尊重我的宇航事業同行們的見解。但是我以爲,我,作爲一個人類學者和宇宙生物學家,對於我的專業領域內的東西,要觀察得更細緻,更透徹。在那個遙遠的星球上五年多的時間裏,當我的宇航同事們忙於他們各自份內的工作時,我則在我專業範圍內,對阿卡利利所代表的地球高級生靈的品質和性情進行了系統的觀察和研究。我的結論是,這種生靈尚處於野蠻愚昧的生番階段,與我們阿爾法人的文明相距太遠。以我們面前的這個阿卡利利爲代表的這種地球生番……”

    “我抗議!”我喊道。這廝連續兩次用髒骯下流的詞語誣衊我和我的地球同胞,不禁讓我怒火中燒,“奧爾洛夫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侮辱我們地球人!”

    大廳裏掀起一陣騷動。加里法官又按鈴示警。

    “奧爾洛夫教授在法庭上作證,”大法官道,“有使用任何詞語闡述事實的權利……”

    “那不是事實!”我再一次喊道。

    “是不是事實,有哪些事實,我們都必須讓教授講完。”加里大法官裁定說,“抗議無效,請繼續發言。”

    奧爾洛夫微微一笑,像我們地球上的時髦女郎那樣,優雅地甩了甩他那長長的頭髮,繼續說道:

    “我們面前的這個阿卡利利剛纔那一番拙劣表演,充分證明了一點,即地球上的這種生靈最不喜歡別人發表不同意見。在地球上,我看到,它們,無論是哪一個階層的阿卡利利,都只喜歡讚揚而憎惡批評。聽到讚揚的話喜笑顏開,聽到批評的話就怒氣沖天,恨不得把對方痛打一頓。非常可笑的是,在許多情況下,這種不同的意見,其實恰恰是對它們最寶貴的幫助。既便如此,它們也絕對不會寬容。譬如,一些人提出用君主立憲代替君主獨裁,其實只不過是想延長那個搖搖欲墜的王朝的統治壽命,卻遭到朝廷的迫害,不得不亡命天涯。地球上曾有一個阿卡利利,聲稱地球圍着太陽旋轉而不是當時人們認爲的太陽圍繞地球旋轉,竟被當成異端活活燒死。有的阿卡利利僅僅因爲不贊成某種學說,就遭到漫罵和攻擊。有些羣落,僅僅因爲它們想象中的上帝創造世界的方法不同,竟然進行曠日持久的戰爭,成百上千的個體在戰場上被殺,成千上萬的失敗者被處以死刑。我想,這一點,阿卡利利並不否認吧。”

    我剛剛要說話,巴姆蒂蘿小姐用手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保持冷靜,聽他說下去。奧爾洛夫看到我保持沉默,就接着說:

    “這只是阿卡利利這種地球生靈性情的一面。這種地球生靈非常好鬥,而且手段極其野蠻殘忍。地球上,幾乎無時不刻,在這個或那個角落裏,進行着同類之間的殘殺。有時是爲了爭奪一個海灣的船隻停泊權;有時是爲了爭奪一片毫無利用價值的沙漠;有時又是爲了爭奪一個部落內的領導權,實際上,在我們看來,不管誰上臺,情形都是一樣的。它們往往僅僅因爲對一些古訓的解釋不同,或只是生活習慣不同就大打出手。有一類阿卡利利,稱爲騎士或武士。這些傢伙見面就打,其實他們之間的矛盾只需兩三句話就可以化解。地球上,阿卡利利們之間的戰爭特別慘烈。它們向對方的人羣裏傾瀉爆炸物、燃燒彈和致命的毒氣。一次戰爭中,往往會殺死成千上萬的個體,而致殘的,則要多出五倍到十倍。在地球上,有的羣體,在它們供奉的信條中,竟明白無誤地寫着要消滅別的羣落和它們的信仰。就在我們離開地球時,那裏就有好幾處地方,戰爭的硝煙正濃;另外幾處地方,雙方已是劍拔弩張,戰雲密佈。我想請問參加過地球考察的宇航員,以及我們面前的這個阿卡利利,我說的是不是事實。”

    奧爾洛夫傲慢地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巴姆蒂蘿小姐告訴我,不必理他,因爲他有這樣一個特點:你越是和他爭辯,他越是來勁兒,要是你不去理他,他反倒自覺沒趣,鋒芒也會有所收斂了。不過,我得承認,我感到很羞愧,因爲他剛纔說的,全是事實,我沒有什麼可反駁的。

    “不僅如此,”奧爾洛夫繼續說,“就是在阿卡利利們的個體之間,也是時時相鬥,而且報復心極強。它們會爲了蠅頭小利而大打出手,彼此忌妒,惡意中傷。這種情況使得它們的羣體內部,鬆散如沙。

    “阿卡利利這種地球生靈,很不誠實;說謊是它們最重要的特徵之一。在某種利益的驅使下,它們可以撒出彌天大謊,指鹿爲馬,可以把白色故意說成黑色,把發生的事情硬說成從未發生,甚至編造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撒了謊後居然臉不紅心不跳;一批自稱醫生的阿卡利利堅持說它們可以用所謂的氣功,在相隔十來米遠的地方,不用見面也不用任何藥物或醫療器械,就能醫好病人的頑疾,讓一個全身癱瘓的老婦手舞足蹈,扔掉柺杖,跑回家去;還有一些自稱爲技術專家和企業家的阿卡利利,聲稱它們推翻了適用於全宇宙的化學定律,用水當作燃料給機械提供動力;另外一些個體一口咬定說他們救助了一個牛頭馬面的外星人……我剛纔舉的例子,都是在地球上被它們的新聞媒體廣爲刊登,並迷惑了相當多的阿卡利利的。其它,諸如賣假藥、作僞證等等,更是它們的拿手好戲。就連它們的幼崽,也都普遍說謊造假,欺騙它們的老師和家長。在地球上,在我所見到的這種地球高等生靈中,簡直沒有一個不曾說過謊、造過假的。我曾懷疑它們是否個個都是天生的戲劇演員,將人生當成一齣戲來演。它們說謊成了習慣,有時你會很困惑,因爲根本找不到任何說謊的理由。聽它們講話,必須要有準備濾去其中大量虛假的成分。後來我才知道,這種品行是它們天性中所固有的。在我發言之前,有證人說,不曾在我們面前這個阿卡利利身上發現此種品行。我很高興。但是,女士們、先生們,我們能否斷定它確實是出污泥而不染,還是骨子裏從未植入這種劣根基因呢?或是我們對它觀察的時間不夠長,還不曾遇到過它暴露本性的機會呢?”

    奧爾洛夫說到這裏,就暫時停住。大廳裏鴉雀無聲,死一般的沉寂。人們都在注意聽。我擡起頭,向四周巡視,希望能在某些人臉上找出反對或不以爲然的神態,但遺憾的是沒有。可以坦白地說,我撒過謊,也造過假,而且還不止一次。小的時候我就爬到別人家的樹上偷過棗,讓人家捉住後,卻一口咬定我上樹只是爲了撒尿。長大後,撒謊的次數就更多了,雖然事情都不大,影響面也只限於我和少數幾個人之間。至於我的同胞是不是人人都撒謊,我不敢說,但奧爾洛夫舉的那幾個例子,卻是真的。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服氣,難道阿爾法人就純潔誠實,從不說謊騙人?我想起我們地球上一位哲人曾說過,撒謊造假是人生鬥爭中不可或缺的武器,在大多數情況下,算不上什麼罪過;雖說地球上公認的道德標準也是不準人撒謊造假的,但又有多少人真的這樣做了呢?在許多情況下,不撒謊就過不了關。難道阿爾法人不是這樣麼?以我地球人的頭腦,我實在想不明白。如果阿爾法人確實個個誠實無欺,我自然不能再說什麼;但航天部官員哄騙我答應與他們合作讓阿爾法人蔘觀,後來又拒絕按協議規定,分給我應得的款項,這算不算是欺騙呢?我把這種想法低聲告訴巴姆蒂蘿小姐,問我是否可以反脣相譏。

    “不要,”巴姆蒂蘿小姐說,“千萬不可以攻擊阿爾法人。儘管他們也有人性弱點,你卻沒有必要激怒阿爾法公民。別說話,注意聽他講,只有純粹涉及你個人的時候纔可以反駁。”

    我雖然氣得渾身發抖,但在巴姆蒂蘿小姐的勸慰之下,還是保持了君子風度,耐着性子繼續聽他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