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姑娘模樣俏,那需多搗鼓,姐姐這兩日就要回來了,我自然漂漂亮亮的給她瞧瞧,省得她擔憂我過得不好。”阮安玉笑了下。
小娃娃記憶之中,最發光發亮的便是這位同胞嫡姐了,阮二哥得慢慢巴結,阮姐姐也不能落下。
一身碧青色的團花蝴蝶夾襖,外邊一件蠶絲八團小褂子,下面是青色的蝙蝠裙,垂耳髮髻帶了朵絨花,一張臉肉呼呼,粉嘟嘟的可愛得很,屬於小娃娃的稚氣顯露無遺。
阮安玉在等身的銅鏡面前轉了轉,覺得差不多了,就朝着前面花園去了。
走在路上,她慢慢思索着今後的路,如今她只有七歲,不能太讓人起疑心了,得像個小娃娃,軟軟糯糯纔對。
小安玉囂張冒失的性子她不能一下都改了,得慢慢地來,該胡鬧蹦躂還是得做出來,只要在阮雙行跟前夾着尾巴做人就好了。
她想,只要讓阮二哥不恨她了,她在一路護着他少年時候,日後她必能能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飯一口口得喫,路得一步步走,報仇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感化阮二哥纔是當下的重任。
早間喫飯又不出意料地沒有阮雙行,喫飯見不着,她總得多去混混臉熟。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是讓這位二哥把要現在就弄死她的心全部按壓下去。
兩個丫鬟跟着小安玉一路溜達,管桂察覺了什麼,底身和她說:“今日來了客,眼下私塾那頭應差遣人去叫少爺們見客了,那邊的花開得正好,六姑娘可要去看看?”
阮安玉唔了一聲,覺得這丫鬟是個可造之材,咳嗽一聲,小聲和她咬耳朵,袒露小心思,“我太無聊了,想找二哥玩,去了就能遇到嗎?”
管桂是奉了阮家嫡長女阮安仙的命令來貼身服侍這人的,阮安仙年底就要嫁到京城去了,最是放心不下這個嫡親妹妹。
隔房到底隔心,血緣這東西也分親疏遠近,不論外頭怎麼說阮雙行卑賤,阮安仙這親姐姐嘴上不說,其實心裏也是希望小安玉能和二少爺親近兩份的。
畢竟,三房就這一個少爺啊。
阮安玉拿着橘白給她扯的狗尾巴草,站在樹蔭下鼓着腮幫子百無聊賴的吹,鼻尖癢癢打了兩個噴嚏,眨眼間,就見阮家幾個少爺從那頭垂花門走了出來。
阮家如今只有三個男孫,最小的阮雙行星才三歲不必進學,主家只有阮雙行和阮雙景二人,其餘的就有旁系有天賦的少爺們來借讀。
阮雙景擡眼見小跑過來的妹妹,笑意盎然,招手讓她來,“青青兒今個兒真漂亮,祖母見你不舒服特意免了你半個月學,你還跑着來了。”
阮安玉依次給家裏哥哥請安,看着跟着最後面的阮雙行,一蹦到他面前,仰起頭眉眼彎彎,甜膩膩開口:“二哥!你帶我摘石榴去吧!祖母院子好多,我想喫!”
落在最後的阮雙行戒備地望着蹦躂而來的小肥團,眸子淡漠看不出情緒,他才說:“前廳有客人,六妹妹找旁人吧。”
就知道會這樣,小安玉轉而笑意更甚,抓他袖子,撒嬌地搖了下,賣力討乖,嬌嬌柔柔說:“那我跟二哥一道去可好,你見完了,陪我玩!”
見小娃娃給兄長撒嬌,幾個隨行少爺都忍不住以拳抵脣偷笑。
阮雙景就說:“大哥,難得六妹妹這般求你了,等見完客你陪着六妹妹去便是。”
“二哥,那石榴可大了,咱們一道去摘唄,我給你剝好不好,你分我兩顆就成,我都看上那石榴兩三天了。”
“二哥,昨日是你把我送回去的嗎,管桂和橘白說我胖她們抱不動,我胖嗎,要不然你再抱抱我。”
“二哥,夫子今日講什麼了,不然你給我開開小竈,免得我回去跟不上又被罰。”
阮雙行終於停下腳步,目光落到身側喋喋不休的小安玉頭頂,慢慢說:“六妹妹,你到底想做什麼?是想讓我在前院客人跟前出醜?”
他不是沒給這人摘過果子,他遞過去,她伸手一拂,掉頭就走,扔給他一句太髒了。
這人對他總是戲弄和看不起的。
“摘個石榴怎麼就不成了,我是要你的命了?”阮安玉被他這話激的脾氣來氣,隨即癟下來,鼓着小肉臉委屈巴巴看他,可憐蟲似的,“二哥,你很討厭我嗎?”
阮雙行看她,而後突然就笑了,原本凌厲冷漠的臉上如同風乍起,吹皺的春水,沁人心脾又轉瞬即逝。
他輕輕笑了聲,就說:“我原以爲你是知道的。”
這個妹妹他最初是極喜歡的,他當年被府邸衆人厭棄,唯獨前二太太秦氏頗爲照顧他,那時候她正懷着小安玉,怕他侷促日日陪着她,時常握住他的手,讓她去感受和她血脈相連的另一個小生命。
甚至在小安玉出生後,他是除開產婆和秦氏第一個抱她的人。
軟軟小小的一團。
他那時就想,他會好好照顧這個妹妹的。
可這個妹妹不喜歡他,厭惡他,嫌棄他,捉弄他,甚至還廢了他的腳,即便日後他真有把握走進金鑾殿參加殿試,也可能會因爲這輕微的殘疾失去所有。
見人超前走,阮安玉氣得發瘋。
不讓跟是吧,她非要跟,磨都把你磨點頭。
前院大爺正在和貴客說話,幾個少爺站在屋檐外候着。
阮雙行見站在後面,癟嘴拿着手裏狗尾巴草泄憤嘀嘀咕咕的阮安玉,見她忽而擡起頭,二人目光相接,小娃娃對他笑得燦爛無比。
阮安玉還以爲自個把人感動了,邁着小短腿就要過去巴結,就看冷峻的阮二哥收回目光,不理她了。
氣人!
氣死人了!
阮安玉擡腳,狠狠踩了兩下阮雙行的影子。
叫你不理我,叫你無視我!
我可是你親妹妹!血濃於水啊!
待着出來,阮雙行見捏着狗尾巴草靠着柱子的小胖球,默默地想要趁她不注意,從另外一邊離開。
這時有個婆子小跑了過來。
“六姑娘,二太太和大姑娘回來了!”
隨着這聲六姑娘,阮安玉擡起頭就發現出來的人,笑嘻嘻蹦躂過去抓他的衣袖,和他說:“二哥,母親和姐姐回來了,咱們一道去接她們可好!”
她面上笑嘻嘻,心裏卻是陰笑。
敢不去你就是不尊嫡母不敬長姐。
你越不想和我攪合在一起,我非要粘死你。
非得讓你喜歡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