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意大利不面 >第55節、固守(中)
    漸漸地,澳洲步兵的身影開始散佈在山崗上,他們藉着炮擊的掩護順着斜坡向意大利人靠近。他們貓着腰,端着已經上了刺刀的步槍,彼此大聲地打着招呼。可是意大利人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因爲澳軍壓陣的維克斯機槍一直響個不停,成串的子彈呼嘯着越過澳洲兵高大的身軀落在意大利人的陣地上。

    過了一會,透過槍聲,聽見一個咬字不準的澳洲人用彆扭的嗓音象唱曲兒似地喊叫起來,“意大利人,別打槍,別打槍!”

    循聲望去,意大利人看到一個黑影從沙土裏站了起來,黑影預先朝天打了一梭子,接着又喊道:“意大利人,你們被包圍了,快要完蛋了,投降吧!”

    那個澳洲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意大利語,口氣很傲慢,彷彿在說,只有投降纔可以保住小命。

    韋瑟姆猛地端起衝鋒槍,咬着嘴脣,衝着那黑影連開幾槍,可惜沒打中。這時,他心裏開始告誡自己千萬要鎮靜,不能急躁,要節省子彈……

    在他身邊,西塔德的叫喊聲和通用機槍的怒吼好象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一直刺進他的耳朵裏:“叫你嚐嚐子彈的滋味!野蠻人,這辦不到!辦不到!”

    70多人的意大利突擊隊一共攜帶了4挺通用機槍。當它們被安裝在精心設計的三腳架上,以重機槍方式射擊時每挺機槍可以在30秒內打完一條250發的彈鏈,而且射擊也會變得更加精確和持續。四挺機槍就足以組成一道非常嚴密的火網。所以,雖然澳軍來勢洶洶,卻一時也難以佔到便宜。

    這時,一挺布倫輕機槍在對面打響了,一梭梭子彈從離韋瑟姆不足百米的地方掃了過來。韋瑟姆從槍聲中判斷出這挺機槍就在他的附近射擊,但是他還是不敢相信澳洲人已近在咫尺。他探出身子,想看一眼那挺機槍的具體位置。找到那挺機槍的位置後,他扭頭向着迫擊炮手大喊,示意他們馬上敲掉這個危險的目標。

    突然,韋瑟姆感到一陣窒息——有一個發燙的硬東西打在他結實的胸脯上,使他的身子猛地朝後搖晃了一下,話只說到一半就卡住了。

    他還看到西塔德的一對銅鈴般的大眼睛突然轉向他,這對眼睛由於發現了某種極大的不幸而顯得驚恐萬狀。旁邊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隊長!……隊長!……”

    “他在我臉上發現了什麼呢?”韋瑟姆的腦子裏閃過這個問題,西塔德那驚恐而絕望的眼神使他感到詫異。他用握着衝鋒槍的手摸了摸胸口,似乎想推開那個已經臨頭的厄運。他試圖暗暗說服自己,那不可避免的命運不會在此刻來臨。

    “難道就是現在麼?難道果真如此?……難道就這麼快嗎?……”,韋瑟姆想到這裏,忽然感到一陣淡定,因爲他終於明白了所發生的事情。他想確認一下那些粘稠的液體是否是紅色……結果他發現自己居然無法舉起自己的手掌。

    “地雷……用定向雷,別讓野蠻人靠近……”韋瑟姆躺在工事裏看着西塔德費力地說着,頓時感到一股帶着腥味的液體從嘴巴里涌出---------

    “隊長!您受傷啦?傷在哪兒?傷在哪兒?……”西塔德耳邊響着一個既熟悉又完全陌生的聲音。漸漸這帶有柏柏爾人口音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終於在遠方消失了。然後,暗紅色的波浪在韋瑟姆的眼前浮動着,滾滾流向前方,前方是一片廣闊無垠的烏亮亮的空間,既象是乾燥灼熱的沙漠,又象是意大利南方沿海低垂的夜空-----------

    韋瑟姆苦苦思索:這是什麼地方呢?突然,他十分清晰地看見了自己和女兒尼娜,他倆在一個悶熱的南方夜晚站在海中海的沙灘邊。那是在一九三八年,當時他剛升爲少校,從西班牙回來度假,而他的妻子卻提出了離婚。他把女兒帶到亞得里亞海邊的一個小漁村,那是他成長的地方。

    他看到自己穿着黑色的長褲和黑色的上裝,好像剛剛參加完一個葬禮。他和女兒站在海濱浴場的沙灘上。整個浴場空蕩蕩的,只有零零落落的幾張潮溼的木吊牀如一個個的黑點留在海邊。他心裏苦悶,感到內疚,就在這兒,在這個海濱浴場上,他白天領着女兒遊玩,傍晚則和經常不同的女人相會,相擁,相枕。

    他感到女兒顫抖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他,她那瘦小的身體還在他的腳邊撞來撞去。他想對她說,沒有出什麼事,一切都很好。但是他已經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了,他感到自己的喉嚨裏好象鯁着個硬塊,而他的身體僵硬的就像一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