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歲月蒼涼江湖老 >第五十七章 倔強
    朱木陽點點頭,心裏隱隱然有了懼意,想想會餐的時候自己曾經和餘曉慧坐在一起,會不會被傳染呢,也許心理作用,他居然感覺肝部疼痛起來。

    楊曉梅臉上也並沒有放輕鬆,她低聲嘆口氣:“木陽,其實徐處長交給我一個名單,上邊都是乙肝攜帶者的名字,你剛來單位接觸的人不多,平時注意一點好。你也看看這個名單,不過一定要注意保密。可能還有一些被感染的人我們不掌握。”

    說完她從鎖着的櫃子裏拿出一個記錄本,給朱木陽簡單看了一遍,看完後朱木陽才感覺渾身發涼,上邊有十三個人,這在總人數不滿二百的單位裏,比例已經不能算低了,十三個人中朱木陽認識的並不少,至少三個人都和他有過交集,一個是現在孫曉均的女朋友劉青蓮,一個則是劉雨露的父親劉副主任,還有一個卻是鉗裝一班的段師傅。

    劉青蓮現在幾乎以他們宿舍爲家,她和孫曉均更是關係發展到了那種同宿同飛的地步,也不知道那個傻小子知不知道這種情況,也許愛情的力量可以超越病魔本身呢,但自己就有點無辜了,現在公用的廚房裏那夫妻倆幾乎霸佔,朱木陽也就是偶爾下次麪條,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碗筷他倆用不用,如果被傳染上我就……想了半天朱木陽也想不出好的辦法,只好很沮喪的搖搖頭,以後廚房自己不進了!躲着他倆點吧。

    段師傅是前幾天一起喝過送行酒,而且同在一個班組少不了共用工具之類,越想這些事情朱木陽的頭越大。

    曉梅看他神情,就知道這小子沒少和乙肝攜帶者有過交集,不過仍是安慰他:“不要緊,只要沒有太過於密切的交流就行。這種病沒有那麼可怕的!像一些平常的共餐、咳嗽、噴嚏、偶然接觸如握手、擁抱等不會傳播乙肝病毒。你也別太害怕!”

    “姐,主要是我同宿舍的孫曉均正在和劉青蓮談朋友,劉航母幾乎天天都去我們宿舍!”朱木陽很是沮喪,也絲毫不在乎喊劉青蓮的外號了。

    楊曉梅“噗嗤”就笑了:“你躲着她點不就行了嗎?人家青蓮姐找個對象也不容易,你可不能壞了人家好事!乙肝的事情你知道就好,要是敢告訴給她男朋友,散了這門姻緣,哼哼!”

    “劉青蓮比你都大?”朱木陽瞪大了眼睛。

    “是呀。每年我們都替她發愁。今年好了,主動出擊,你那個室友名牌大學畢業,北京郵電學院的,人也不錯,挺憨厚。”

    “姐姐,你們不覺得要是站在孫曉均的角度,他應該算是受害者嗎?”朱木陽現在和楊曉梅說話倒真的有點無拘無束。

    “什麼受害者?他要啥沒啥?而且腦子也不好使!能找到劉青蓮算不錯的了。青蓮現在已經是工程師,分房子可以直接分二室二廳。而且工資比他高,再說青蓮也會照顧人,她是湖北人,做的剁椒魚頭可好吃了。木陽,你的婚戀觀可要改改,不能只盯着臉。”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發現朱木陽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不由臉紅了,“啐”了一口,小聲罵道,“你也是小色狼!”

    徐處長是到了中午快下班纔回來的,他的臉上罩上了一片陰雲,楊曉梅看他神色就知道不好,悄悄問道:“處長,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查體不順?”

    徐處長點點頭,先是“唉”了一聲,才說道:“最近流年不利!怎麼總是出事呀。試驗車間的段師傅,本來在車間幹着活好好的,醫務室魏護士喊他去查體,開始他都不想去,結果查體大夫通過咱們醫務室的設備看了看,就斷言他是肝癌晚期,現在已經緊急送到千佛山醫院去檢查了。”

    “啊!”朱木陽和楊曉梅都驚叫一聲,並相互看了一眼,他們知道段師傅一直是乙肝攜帶者,但這麼嚴重就想象不到了。

    楊曉梅心地善良,面露悲慼:“不會有事吧?”

    徐處長搖搖頭:“剛纔尤大夫已經和我在商量手術方案了。聽千佛山醫院的大夫說這種病不動手術最多一年壽命,動手術的話有可能都下不來手術檯,不過手術成功可以維持至少五年。”

    “這要問他家屬的意見。可是他的家庭情況?唉!”楊曉梅說道,朱木陽不明白這句“唉”有何用意,他在車間實習的時候就聽說段師傅家裏孩子多,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因此相當吝嗇。

    “是呀!他家裏就他一個人能頂得起來,上有老,下有小,可是當家作主的一個人也沒有。”徐處也點頭認可這個觀點,“看看結果再說吧!”

    下班前尤大夫過來找了徐處長,她是一位很有風度的婦人,在朱木陽眼裏纔是標準的女性知識分子的形象,四十幾歲的年齡但面色依然白皙,舉手投足有一種特有的矜持和禮貌,她穿着設計院發的一身西裝工作服,簡單的灰色色調更能襯托出她的氣質,她先到人事處大辦公室見了見楊曉梅,看得出二人很是親密。

    朱木陽在入職教育的時候曾經和尤大夫見過面,他也打了一聲招呼,就準備出門給這兩位女士留點空間,聊點自己不適合聽的內容,卻不料尤大夫並不想在這裏耽誤時間,她拉着楊曉梅去了徐處長房間。

    朱木陽桌子上的電話響了,他們屋裏有兩部電話,一部在張科員桌上,打過來的都是勞資方面的事情,另一部則在楊曉梅和他的桌子中間,不過電話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找楊曉梅的,他偶爾接過幾次,對方開始都遲疑打錯了電話,這讓朱木陽很掃興,因此只要屋裏有人一般他都不接電話,但這次卻不得不接了。

    “你好!”他很有禮貌的問道。

    電話那頭忽然沒有了聲音,朱木陽“喂喂”幾聲,依然沒有迴應,他本能以爲這是一個騷擾電話,正準備扣掉的時候,才聽到裏邊傳出一個很熟悉,但是又有點變化的聲音:“喂,朱木陽嗎?”居然是楚南雪。

    朱木陽感覺到了一種暈眩,他搖晃了一下,機械的說了一句:“是我,你好!”然後就呆住了。

    楚南雪顯然也沒想到會這麼巧,她是通過查號臺找到的設計院總機,然後說找一下朱木陽後,女接線員很有禮貌的詢問南雪,她知不知道對方的部門,楚南雪說只知道他是今年分配工作的畢業生,女接線員就說轉到人事處問一下吧,然後電話裏就傳出了朱木陽的聲音。

    到底是朱木陽反應靈敏,他搶先喊道:“南雪!你好嗎?”

    楚南雪機械的“嗯”了一聲:“我挺好,你呢?”

    朱木陽有點不知所措,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並不好回答,如果說好顯然會讓楚南雪傷心,這是個敏感的女孩,但如果說不好,她也會刨根問底,爲什麼不好?在大學裏二人沒少“鬥嘴”,可謂對彼此知之甚詳,過了一會兒,朱木陽才嘆口氣:“我也挺好,就是常想你。”

    這似乎算是情侶之間的標準答案了,最妙就是嘆氣,讓人感覺意猶未盡,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在大學裏二人在一起時的情景,如果不出所料,那邊的楚南雪應該是淚流滿面了。

    果不其然,楚南雪聲音裏帶了嗚咽:“那你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你知道嗎?這三個月我每天都等你電話。想知道你在哪兒?想知道你怎麼樣了?”

    “南雪!我在班上呢!”朱木陽先說一句話冷冷場面,這次也是湊巧,如果房間裏不是他一個人,可能一些話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在大學裏有女朋友這個事實。

    “嗯。”楚南雪那邊窸窸窣窣,應該是在擦眼淚。“你是不是在工廠實習?我們好多同學都在車間裏,說條件很苦。木陽,你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現在天冷了多加點衣服。”這句話一下子讓朱木陽眼圈也紅了。他也學着楚南雪“嗯”了一聲。

    “我給你家裏打過電話,你爸爸說你不在!”朱木陽可不想讓自己揹負無情無義的名義,率先解釋。

    “我知道!他給我說了!”楚南雪沒很執着這個話題,那是兩個月前的事情,爲此她哭了很多次,現在想起來似乎恍若隔世。

    朱木陽簡單說了自己在設計院的近況,他很小心的把自己描繪成勉力支撐着往前苦熬的形象,總感覺把自己說的越悲慘,楚南雪心裏纔會越平衡,果不其然,當他說道自己實習時被派到外邊廠裏,在近四十度高溫下調試設備的時候,楚南雪終於忍受不住心裏煎熬,嗚嗚哭了起來:“讓你不聽我的!你看看你,就是太犟。”

    走廊裏忽然傳來腳步聲,接着是尤大夫和楊曉梅的說話聲,朱木陽慌忙說道:“南雪,我這邊有事了,你把電話留給我,我方便的時候打給你。”

    楚南雪很善解人意,一點沒有學校時的霸道,她報了一組號碼,最後還加了一句:“別忘了南京的區號025啊!”

    朱木陽鄭重其事寫在了手心裏,這個時候楊曉梅已經推門進來,她看到朱木陽正接電話,稍微愣了一下,此時朱木陽已經說了再見。

    楊曉梅看他一眼,沒問電話的事,而是嘆息一聲:“尤大夫真固執,這下段師傅的治療方案看來只能他自己拍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