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詩華顯然沒和朱木陽聊夠，她看着朱木陽打開車門，喊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彭遠方說我們今年一起來的聚餐，讓我召集人呢。”
朱木陽坐好搖下車窗：“下週吧，我今天回老家，明天晚上纔回來。”
鄭詩華比了一個OK的手勢：“咱們AA制。等你回來，我去你宿舍找你商量。”
原上草臉上有點不好看，車開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個小女孩不是和財務處的人談戀愛呢嘛。”
朱木陽驚詫於他的消息靈通，故意裝糊塗：“是嗎？沒聽詩華說過呢。財務處和我們隔壁，沒見太年輕的人。”
寇司機也是個好說話的人，他笑着說道：“怎麼沒有？財務處是年輕人最多的地方，四個沒結婚的女孩，二個男的，還有一個死老婆的！”可能最後一句話有點典故，原上草和寇司機都笑了起來，原上草的笑容略顯僵硬，朱木陽則莫名其妙的。
朱木陽從前和寇司機也認識，知道他是很豪爽的性格，典型的濟南人，在單位內口碑很好。設計院司機班一共七個人，這是一類頗爲強悍的力量，司機班班長是一臉嚴肅的費羅，費班長也是範院長的專車司機，從來不爲別人服務，其他幾位副院長則都沒有專車，可是始終有兩輛車隨時待命，司機則不固定。剩下的幾輛車纔是爲其他人服務的，寇司機平常開的車就是這輛蘇聯進口的拉達。
蘇聯轎車從上個世紀五十年代開始，就霸佔着我們國家的轎車市場，到了八十年代才被日本車開始取代了領頭羊的位置，朱木陽以前很少有機會坐轎車，坐進來後很是稀奇，後排上就他一個人，不由用手撫摸座椅，寇司機笑道：“小朱，從前回家都是坐公交車吧？”
朱木陽實事求是：“寇哥，是呀，這次還是第一回做轎車回我老家呢，這車開多久能到？”
“我以前去石家莊從你們縣走過，也就是開倆小時吧。等你回家我送你，讓你老家的人看看，在外邊掙錢的人回來了。”寇司機很熟悉民情，他沒有絲毫看不起朱木陽，反而真的是一種幫襯！在農村裏看到有輛轎車上門，那可是很光榮的事情。
“謝謝寇哥！”朱木陽並不矯情，“不過我可能在縣城辦點事，好幾個同學讓我捎了東西，到時候看看吧，不行就把我放在縣城。”
“好！你們老家喝酒可是很厲害，小朱，你酒量怎麼樣？”寇司機看原上草似乎並不開心，他也不太喜歡這個略顯陰沉的怪癖男人，反而和朱木陽聊得開心。
“寇哥，我是沾酒就醉呀。”朱木陽一臉苦色，“哥，你開車能不能來點？雖然我酒量一般，但你要是喝我陪你。”那個年代還沒有酒駕的概念。
“到時候再說吧。少喝點沒事！”寇司機很是痛快，他邪瞄一眼原上草，不知道這傢伙哪根筋不對，平白無故的擺臭臉給誰看？他是不怎麼在乎原上草的。於是帶着調笑的口吻：
“老原，咋了？不舒服嗎？是不是又讓老婆揍了？”
朱木陽坐在車後排，悄悄地笑了，他是見過原上草老婆的，那個女人雖然說不上人高馬大，但也的確比矮個子的原上草要高出很多，二人要動起手來，恐怕原上草真打不過自己老婆，想想傳聞中二人不和，原上草爲了離婚不惜多年住在辦公室，想起來這也是原上草夫綱不振，根本無奈這個老婆。
原上草對這個寇司機則是有點忌憚，他在朱木陽面前可以擺資歷，儼然以前輩自居，但在寇司機面前就沒有一點優勢可言，人家都說：“工會工會，喫飽了就睡，睡醒了就收會費。”他們部門在設計院存在感很低，即便是每年發放四五次福利，也不敢缺斤少兩，反倒是司機崗位大家都是有求於其，最重要的是常和領導在一起，弄不好就給你告上一狀，另外司機和設計院各層級人物共事時候多，消息傳播也快，不知不覺就形成了輿論的力量，說起來這次去看要發放的蘋果，原上草在意的並不是朱木陽，而是這個寇司機。
他不想把場面弄僵，就說道：“老寇，你小子那壺水不開你提哪壺呀。我啥時讓老婆揍過。”說話間已經認了慫。
寇司機也並不想乘勝追擊，而是說道：“你看看你那副苦瓜臉，咱們三個出來辦事快快樂樂聊聊天多好，非要擺架子嗎？人家小朱是人事幹部，你看看咱們院裏人事處和財務處，管人和管錢的部門裏有幾個這麼年輕的？人家不擺架子，你還要陰沉着臉，給誰看呀？”
寇司機哈哈一笑：“交公糧了嗎？這上了年紀要悠着點。老原，你屬什麼的？”
朱木陽也看出寇司機根本不怎麼在乎原上草，這點倒和他有點同仇敵愾，他也很看不起這位大叔級人物的爲人，至少是不坦蕩。但他也不想讓場面太過於尷尬，就問道：“寇哥。你以前去過我們縣城是嗎？”
“當然去過！這咱們山東一百單八縣我幾乎都跑過，咱們設計院有些工程要建在山裏，泰山、沂蒙山我開車去過車能爬到的高點。你們高唐這算近的。”說起往事，寇司機很是興奮。
“寇哥你厲害呀！”朱木陽伸伸大拇指讚美道。他很會捧人，知道花花轎子人人擡的道理，剛纔寇司機說的那幾句話雖然是駁斥原上草，但他也很喜歡說他是設計院最年輕的人事幹部這句話。
“厲害啥。咱又不會做別的，就是開開車。兄弟，以後你要有啥事給我說一聲就行。要是老家有事，寇哥隨叫隨到！”
拉達轎車穿行在公路上，馬路兩邊一片秋色，玉米已經到了收割的季節，不少驢車或者人力車都在路上散漫的走着，寇司機粗中有細，他不按喇叭，生怕喇叭聲音驚動了那些拉車的馬驢等，這在不寬的公路上容易出問題，他開車也慢了下來，路兩邊出現了蘋果園，朱木陽有點興奮：“種蘋果的挺多呀。”
原上草看向外邊，似乎自言自語，也好像是在對朱木陽說：“這蘋果種植戶不少，但是咱們設計院買一定挑最好的，價格哪怕高些也不能買便宜貨。發到大家手裏之後，人家吃了不好會罵孃的。”
朱木陽心中一驚，在想自己是不是誤會了原上草，蘋果這東西分等級，極品的自然要貴，也許二塊五是最普通的價格吧。不過他不相信會差距這麼大。另外對於原上草，他有一種本能的不信任，看着他很虛僞的笑，總覺得這個人不像好人。
寇司機說道：“也不是那麼說，去年你們發的帶魚都是什麼玩意兒？工會王主席退休前給大家辦好事，結果從海邊拉來的帶魚都和筷子般大小。根本沒法喫！咱們設計院處處都是那種臭魚爛蝦的味道，範院長都急眼了。最後沒辦法又重新買的其他福利，不然你們工會去年都要給摘了牌子。”
原上草也有點尷尬：“那是王主席上當受騙了，現在許主席要求我們很嚴。這次買蘋果就讓我先考察再定，我們這次來高唐不也是爲了讓大家放心嗎？”
寇司機想說句什麼，但是最後哈哈笑了幾聲。
三個人又開始聊一些設計院裏的事情，原上草對肖麗調到辦公室很是不理解，於是問寇司機：“那個車間的肖麗去了你們辦公室，是吧？不是說管理部門人多，要裁減嗎？怎麼還增加呀。”
朱木陽知道寇司機說話口無遮攔，也豎起耳朵想聽聽他對此有什麼見解，沒想到寇司機這次根本不放炮，而是說道：“我們辦公室就是缺人呀，從前楊曉梅在那個文祕崗位做得很好，她調到人事處後就沒人做文祕工作了，我們大老粗又幹不了。這個肖工來了很好呀。”
他稱呼肖麗爲肖工，而不是像原上草一樣直呼其名，這聽得出來他很尊敬肖麗，這讓朱木陽心中喫驚，是什麼原因讓這位看上去誰都不怕的司機師傅都心生敬意呢？肖麗背後可是高山仰止呀。
原上草也是暗暗心驚，他自然不可能唱反調，而是說道：“肖麗能幹得了文祕工作，我覺得當時楊曉梅纔是最佳人選呢。小朱，你曉梅姐也是個才女。”
朱木陽點頭稱是：“曉梅姐就是厲害，在我們處裏起草文件都是她做，我有好多地方需要向她學習。”
“肖工也很厲害！”寇司機說道。他忽然指了指前方，“小朱，前邊就是你們縣城了！”
“這麼快呀！”朱木陽往前看去，果不其然，城北的一排排平房已經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