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大樓裏有暖氣，人也很多，因此朱木陽感覺不到剛纔那種寒風刺骨，他還陽了之後，就多了調笑的口氣，也許源自於心中對冉芳的並不在乎，也許這是他在學校裏時的說話習慣使然，他說的話多了幾分調皮。也許這纔是以前那個真正的朱木陽，以前在設計院裏他一直壓抑或者說隱藏着自己。
“嘿嘿，天下朱氏是一家。就連排骨都和我稱兄道弟的。”這句話一下子又把冉芳逗樂了。
“你真貧！曉梅姐說你端正大氣，不好說話。這哪裏是不好說話呀。”冉芳假意埋怨道。
“可能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和曉梅姐在一起我就不太願意說話，可是遇見你，總想放肆一下。這就是咱倆有緣。”朱木陽大言不慚。
冉芳搖搖頭，沒接他的話。二人已經走到羽絨服專櫃，這裏七八種牌子一下子就讓朱木陽傻了眼：“這怎麼挑呀？”
冉芳說：“這有什麼難的？你先看看哪種你喜歡，然後我們拿下來比着試試不就行了嗎？”
百貨大樓當時的櫃檯還屬於封閉式，讓顧客自己挑選了以後再拿下來，根本不像後世那般可以自由挑選，營業員也愛答不理的，很是傲氣。不過旅客們似乎也習慣了他們的這種習氣，都並不着急。天冷的緣故吧，羽絨服櫃檯前人不少，朱木陽轉了兩圈也沒發現自己喜歡的樣子。就攤攤手對冉芳說道：“找不出我喜歡的呀！”
冉芳白他一眼：“這麼多怎麼就沒有你喜歡的呢？這衣服掛在身邊和實際穿是不一樣的。那我覺得那件淺色的就和你很搭配。要不我們試試？”
朱木陽則一眼看到了上邊的標籤：“五百八，天呢，怎麼不去搶。對了，冉芳，我們去濼口服裝市場買不一樣嗎？那裏可便宜！”
冉芳搖搖頭：“那裏假冒僞劣特別多，好多都是掛個假商標牌。我們家買衣服從來都是認大商店。”
“你們家有錢。”朱木陽說完覺得這話有點嗆人，不過他打定主意，五百八的羽絨服他是買不起的，這幾個月接連遇見花錢的地方，他的工資根本沒存住，本來今天來時身上帶了三百塊錢，現在看能買羽絨服的一條袖子。“算了吧。我不買了！我請你喫飯，這附近有沒有好喫的飯店呀？”
冉芳則沒動地方，她指着旁邊一款風衣式的羽絨服說道：“那款顏色和樣式就挺適合你的。主要是你臉上白淨，和那件淺色的衣服搭配。要不我們試試？”
朱木陽假意去看那件衣服，眼睛則瞟向價格，尼瑪，九百六十六，這衣服到底好在哪兒？居然這個價格，朱木陽覺得售貨員都有點無恥，標這麼高得價位要能賣出去那纔是灼灼怪事。他自然不好說自己沒帶這麼多的錢，而是振振有詞：“這個樣子我不喜歡，太清純了吧？我現在要滄桑一點才合適。”
冉芳又給他推薦了幾款，他看看價格沒下來四百塊錢的，於是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就連櫃檯內的服務員都投過來了很鄙夷的目光。冉芳並不是那種毫無心機的人，也感覺到朱木陽可能沒帶這麼多錢，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小聲說道：“我帶了錢了，要不你挑一件，我幫你付款，將來你再還給我不就行了嗎？”
朱木陽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沒有，我帶錢了，主要這幾件都不喜歡。”
看他執意不買，冉芳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二人這只是剛認識，有些話深了淺了都不好。她勸道：“你現在衣服太單薄，一定要買件厚點的衣服。要不我們去看看羊毛衫吧。”
朱木陽也知道自己身上穿的太少了，他宿舍裏並沒有特別厚的衣物，可又擔心羊毛衫太貴，依然買不起，就說道：“快到中午了吧。咱們轉轉喫頓飯吧。我宿舍裏有毛衣。今天早晨該穿的。”
冉芳只好做吧：“好吧。”但她是個老實孩子，依然說了一句：“可以不喫飯，但不能不穿衣服啊。朱木陽，你千萬別感冒了啊。”
朱木陽是個很敏感的人，聽出了冉芳的言外之意，心下也有點尷尬，現在錢無疑是他最缺少的東西，他嘆口氣，說道：“沒辦法，就這點工資根本不夠用。一上班能掙錢是不假，但也要處處花錢。我妹妹明年高考，我還要擠出錢來給她一些。農村的孩子就是苦呀。冉芳，讓你笑話了。”
朱木陽打了一聲哈哈：“沒有呀，我覺得在濟南挺好的，你不知道我從前在學校裏一頓飯就喫一包方便麪加半包榨菜，現在有了工資我很滿意了。對了，冉芳，你一個月拿多少錢？”
冉芳皺皺眉頭，好像這個問題朱木陽上次問過，這傢伙怎麼這麼不走心：“基本工資五百多。你呢？你剛上班沒有獎金是吧？”
朱木陽很泄氣：“我才二百多一點。你們銀行就是收入高。”
冉芳安慰：“設計院也很不錯，剛上班就是工資低，我以前也一樣的。既然我工資高，今天中午我請你喫飯吧，你說說想喫啥？”
朱木陽搖搖頭：“我是一個外來戶，剛到濟南不到半年，哪裏知道濟南的美食，冉芳，還是你帶我吧，不過客還是我請。這是紳士的表現。”
冉芳捂着嘴笑：“穿着單衣過冬的紳士。”
朱木陽故意做出發怒的樣子：“哪壺水不開你提哪壺？故意的是吧？”
最後二人到了芙蓉街裏找個閆家菜館坐了下來，這裏人很多但是沒有暖氣，朱木陽馬上就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寒意，好在很快上了銅鍋火鍋，這一下子才讓他感覺到了溫暖，說說笑笑陪着冉芳吃了起來。
由於冉芳說自己不喫羊肉，因此二人點的是酸菜白肉鍋，主材料爲酸白菜與豬五花肉，是清朝滿州人的風俗，風行於中國東北，後傳入北京，再流行到山東。喫法是使用生炭火的銅鍋，將酸白菜與高湯煮成鍋底，白肉則以涮熟食用，可能是天氣太冷，朱木陽喫得很是舒服，邊喫邊解嘲：“我怕冷主要是早晨沒喫飯，身上沒有熱量。像現在就沒事了吧。”
冉芳脫下了羽絨服，她的身材並不好，腹部都有些贅肉，身段更是直上直下，這讓朱木陽少了很多欲望，從心裏他還是喜歡性感的女人，比如說餘曉慧，看上去很文雅，但身材很火，這點讓他對冉芳又少了一些興趣。冉芳喫相很是文雅，聽朱木陽這樣牽強附會的解釋，就笑了：“你要喫多少才能不穿棉衣呀？”
朱木陽心裏話：等我喫到和你一樣胖就可以不穿棉衣了。嘴裏則說道：“這盆酸菜白肉喫完，就可以了。”
冉芳說道：“那好吧。你多喫一點。”
二人聊起單位的事情倒是很投機，冉芳說自己現在建行也並不容易，看上去銀行很紅火正規，裏邊卻也是暗流涌動，每個人幾乎都有拉存款的任務，她一年要三千萬的指標，這一下嚇得朱木陽不輕快：“你往哪裏找這麼多錢呀？三千萬是什麼概念？我們設計院去年總合同額才九百多萬。”
冉芳卻並不在乎：“沒事，我爸爸在軍區後勤，他開了幾個賬戶在我們行，每年流水都要上億元。所以我獎金很高。”
原來如此，朱木陽再看向冉芳的眼睛裏已經多了幾分佩服，甚至是她的腰身都不覺得像剛纔那麼肥膩了。在一九九一年能提到億元這個名詞的，都是鳳毛麟角。怪不得剛纔她說自己家裏人買衣服都到大商店，看來是有實力作爲依靠的。
“要想我這樣的家庭背景，到了你們銀行工作，連一個月也熬不下來，就要被掃地出門啊。”朱木陽嘻嘻笑道。
“可不能那麼說。銀行是需要能人的。我好多同事都和你一樣，是從農村考學然後畢業分配，他們都很有能力，其實很多所謂的拉存款並不難，有一個大企業在銀行開戶就能完成任務。我們那裏位置好，附近都是有錢的單位，所以真不愁。我，算是走後門進去的。”冉芳是個實在人，一點也不避諱自己，也許這就是一種實力的反應，經濟實力！
朱木陽點點頭，這句話也給他一種警醒，出身真的並不重要，重要是個人的努力，自己現在設計院看上去小富即安是不對的，自己也要有楊曉梅那樣努力往上爬的決心和勇氣，只是很可惜自己沒有她那種資源。
二人喫完飯結賬的時候爭論了起來，自然是搶着付錢，朱木陽輸了，只是冉芳一句有口無心的話刺激到了他：“你呀，留着錢去買件棉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