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陽恨不得往他嘴裏塞一隻臭襪子，聽他這般說，很顯然和設計院都發愁找不到對象的劉青蓮結爲秦晉之好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心裏添了幾分鄙視，可目前情況下又怕孫曉均繼續胡說八道，而是岔開話題，看似說找對象，其實話題已經拐了彎兒：“說道戀愛結婚，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上週在郵電總局聽說，濟南市郵電局要在英雄山下起一棟高樓，一勞永逸解決員工居住問題，就是在現在郵電新村位置，不管是結沒結婚的職工都可以分到一套房子。對了，寇哥，這郵電新村在什麼位置？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資格？”
寇司機顯然也是消息靈通人士，朱木陽這個消息正中下懷，他點頭道：“是呀。我也聽說了。這個方案爭議很大，濟南郵電局內部不少老職工都反對，說造價太高，可能要銀行貸款。這要是貸款之後可影響職工福利，一年利息就要還上百萬呢。而且濟南市郵電局和咱們一樣是二級單位，我們沾不上光。
朱木陽明知故問：“他們蓋的房子多了也用不了，咱們設計院也沾點光不行嗎？”
寇司機哈哈笑了起來，這次笑得很是暢快：“我們當然要沾光！只要在一個系統內，前有車後有轍，他們蓋三十層高樓，咱們設計院可以蓋教授樓啊。兄弟，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說着話偷偷從方向盤上舉起左手往後指指，這個動作朱木陽能看到，但是後座的孫曉均絕對看不見，那意思很明顯，這個事不能給孫曉均知道，怕傳出去。
朱木陽心裏一動，知道設計院也將有大動作，忙點點頭不說話了。
車行緩慢，天色也越來越黑，路邊路燈則逐漸明亮起來，車沒走設計院的工作區，而是去了風遊街那條路上的家屬院宿舍門口，車在前方拐了一個小彎，已經看見設計院家屬院門口的大紅燈籠了，今天是元旦，四個燈籠每個上都有一個字，湊起來就是歡度元旦，這在九十年代很流行。也就在這時，朱木陽眼尖，忽然看到路邊人行道上好像躺着一個人，不由“啊”了一聲：“寇哥，你看那是什麼？”
寇司機也看到了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影，急忙剎車停在路邊，三個人一起跑下去，這大冷的天在路邊躺着，可很容易被凍壞。孫曉均太胖，他跟在二人後邊嘟囔：“是不是咱們院子裏的人？發病了嗎？我們學校曾經有人心肌梗塞死在教學樓前。”
寇司機人高步子大，沒幾步就走到了那團黑影跟前，不由“啊”了一聲，隨後趕到的朱木陽也藉着明亮的路燈光芒看清楚了，那的確是一個設計院的人，而且他認識，這人竟然是肖麗的前夫耿家偉。他脫口而出：“耿工？”
寇司機很有經驗的俯下身子去探索耿家偉的鼻息，不過朱木陽感覺到了一種劣質酒的味道，再看看旁邊有一大灘嘔吐物，心裏剎那間明白這個人是喝醉了酒，酒力發作才倒下的，而不是什麼心梗發作，不由鬆了一口氣，孫曉均氣喘吁吁跑過來，他也認識耿家偉，畢竟都在一個大部門技術中心。忙問道：“他沒事吧？”
寇司機搖搖頭：“沒事！看來他也是剛躺到不久。不然這麼一個天氣會把他凍死的。咱們不用管他，把他叫起來就行。”這句話說的有點冷漠。一般情況遇見認識的醉漢都是要護送回家的。
寇司機抓着耿家偉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耿工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而且也不強壯，被抓在寇司機手裏，就像個孩子：“老耿，你醒醒！要睡覺回家睡！在這裏太冷。”
耿家偉發出一聲很壓抑的聲音，他沒睜開眼，可是嘴裏能做出正常反應：“我，我，我沒事！我沒家回去。走到哪裏是哪裏！”
寇司機伸手在他臉上扇了幾下，聲音很響，這讓朱木陽都不自覺的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醒醒！你要睡覺也找個暖和的地方，在這裏你會凍死的。快回家！再不走我們不管你了。”
這幾巴掌把耿家偉扇醒了，他睜開眼睛，見是寇司機，發了一下呆，隨即又閉上眼睛：“你別管我。我和你沒關係。”
孫曉均是個糊塗人，根本沒有朱木陽那種玲瓏心，他說道：“寇師傅，我們把他放車上拉回去不行嗎？耿工走不動了，怪可憐的！”
耿家偉忽然很憤怒地睜開眼，罵了起來：“你纔可憐呢？我不可憐！我就是覺得設計院沒有一個好人！你們誰也別幫我！這裏就是洪洞縣！全他媽的都是騙子！說給我高級工程師？屁話！說給我分套房子？怎麼沒一個人承認了？你是人事處的是吧？”他看着朱木陽，那眼睛裏彷彿是一團火焰。就在夜色裏都能看到燃燒的痕跡。
“可你們辦人事兒嗎？不辦！那個姓徐的口口聲聲說給我推薦排名位置靠前，一定會成爲高級工程師，現在怎麼樣？報上去十個，批下來六個，我排第四，可就是我偏偏落榜。我要去告你們，言而無信，坑蒙拐騙。我去找，都說我說謊！我什麼時候騙過人。”
朱木陽呆住了，這件事情是他知道的，當時他剛借調到人事處，朱大景和肖麗的事情東窗事發，耿家偉鬧個不停，後來爲了維護安定和諧的局面，徐處長找他談話，肯定是做了相關許諾，才壓下那件事情，可接下來朱大景和肖麗也沒有再發生什麼，更是有後來肖麗一唱成名，進入上升通道，據說她早就和猥瑣的耿工離了婚。如果總體評價，這位醉酒的技術人員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也無怪乎他借酒澆愁了。
寇司機看他樣子，反而笑了：“耿工，你這是清醒了。快回家吧，你看你鞋子都掉了一隻。要凍壞的！”
“我凍死也和你們這些走狗沒關係！”耿工依然罵着人，也不撿地上的鞋子，一瘸一拐往前走去，孫曉均說道：“我們攆上他，送他回家吧。”
寇司機堅決的搖搖頭，朱木陽也接着搖頭，目前和這位脾氣不好的同事劃清界限是有利的，雖然他從心裏覺得肖麗不好，可也沒必要與她爲敵。他忽然覺得自己越來越卑賤了。
孫曉均對二人的舉止很不理解：“寇師傅，我們爲什麼不送他回去？剛纔韓*光明那裏我們就是學雷鋒，再學一次多好呀。”
寇司機有點玩味的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朱木陽則看着遠處，耿家偉蹣跚的步伐走進了家屬院，也鬆了一口氣，畢竟不會出現凍死人的慘劇，他瞥了一眼丟在路邊的那隻鞋，那是一隻很少見的布鞋，這和設計院裏氛圍不太符合，不由心中一動，幾乎剎那間他有了一個主意，可以掩護自己的方法。他順手撿起那隻鞋子：“耿工住哪個樓？我給他把鞋送過去，這要是在馬路邊很容易丟了。”
孫曉均見他倆都不說話，也不再猶豫，而是說道：“我去送送他！”他本想從朱木陽手裏搶過鞋子，沒想到朱木陽也說道：“寇哥，我們去看看他吧。您把車停到車庫就行，反正這麼近了。”他攥住了這鞋子並沒鬆手。
寇司機搖搖頭：“那好吧！木陽。別和他太接近。這個，醉了的人容易失去理智，他萬一撒酒瘋你們就離他遠點。”遠處耿工可能感覺到了腳疼，走路快了很多，有點小跑，不過瘸着一根腿格外難看，轉眼消失在紅色燈籠旁邊。
孫曉均快步往前跑去，只是朱木陽走得並不快，他說道：“下雪路滑，曉均你可別和韓*光明一樣。摔成骨裂就麻煩了。”
他這麼一嚇唬，果然孫曉均走得慢了許多，等二人走進院子裏，早就不見了耿工的身影，朱木陽其實知道耿工的住址，當時他和肖麗喫飯時送過肖麗，可現在裝出糊塗的樣子，故意往反方向引導孫曉均，說道：“我們在院子裏找找，如果他不是躺在院子裏就行，我估計他回家了。”
孫曉均心地善良，可是沒什麼主意，一聽這句話覺得很有道理，二人前前後後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也沒見到耿工痕跡，不免都鬆一口氣。朱木陽特意到了那個郵筒旁看看，果然它前面清潔平坦，沒人打掃也沒有任何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