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她一直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百里緋月再一次來到了西月皇宮，但和當初第一次進西月皇宮的感受截然不同。
也是，皇帝都換了，喜好做事風格可不得都換了麼。
現在的西月皇宮和絕大多數皇宮一樣了，壓抑，莊肅，宮人們規規矩矩謹小慎微，就怕一個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東方燁時期伺候的人已經寥寥無幾，整個皇宮一樣大換血。
東方卿和昔日的東方卿，哪怕是和三個月前的東方卿，看上去都天壤之別。
一樣的眉眼，卻真正孤寒得無半點溫度，那雙汲汲黑眸更是無法揣度的幽暗深淵。
他身邊站着一個百里緋月很是熟悉，但許久許久沒見過的人——顏夙。
顏夙看見百里緋月半點也不心虛，但還是恭恭敬敬頷首行了個禮。
百里緋月看見顏夙同樣半點也不意外，關於顏夙真正的身份，之前早就有結論了的。雖然她是當初長孫無極送給她的護衛，實際上她真正的主子是東方卿。
顏夙的存在也再一次說明，東方卿這個兄長能用三個月的時間坐穩這個位置，不是突然的神蹟，他有這個實力。他從來不是被保護在東方燁羽翼下的無害皇子。
不然也不能許多年前，就開始安插人在長孫無極這個大景攝政王身邊。
還是那句話，多年前東方卿就能安插自己的人，不是東方燁的人是自己的，在長孫無極身邊。那麼別的國家的要緊人物身邊，或者自己國家那些需要注意的人身邊，又怎會沒有他的人？
現下，殿內只有東方卿，顏夙，以及百里緋月。
“坐。”
簡略的一個字，完全聽不出別的多餘情緒，百里緋月也沒準備行拜見一國皇帝的大禮，讓座就很自然隨意的坐了。
東方卿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只是好整以暇不閃不避就這麼盯着他瞧。
東方卿眼皮微動，“看什麼。有什麼話直接說。”
百里緋月笑了聲，“哥，是你讓人叫我進宮的，難道不是你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東方卿眼皮輕掀，那幽井無波的黑眸視線落在她身上。
百里緋月當即衝他又是燦爛一笑。
雙手一攤，“好吧，我承認，我徘徊在西月京都這麼久，的確有話要對你說。”
她滿臉苦惱，唉聲嘆氣，“哥，我現在根本不敢離開西月了。你要知道，我只要踏出這西月，小命能活着走多遠，實在難說得很。”
她誠惶誠恐，“哥哥，你現在是厲害的皇帝了，你可要保護我呀~”
東方卿這個主子什麼反應顏夙不知道，大約是臉上什麼反應都看不出來。但顏夙少見百里緋月這樣的姿態，有種，有種不忍直視的感覺……
“好好呆在西月，沒人能動你。”
百里緋月搖頭，“那不行。”
那沉不見底的幽幽眼眸陡然冷意襲來，百里緋月沒帶怕的，“我怕死是真的，但要我躲起來過一輩子，我更不樂意。”
東方卿終於有明顯的情緒了，冷聲，“你今日來，就爲了消遣自己的兄長？”
顏夙頭垂得更低，讓旁人完全看不到自己眼中瞬間泛起的紅。
她假裝自己是聾子瞎子。
主上，還是那個重情義的主上啊。至少，在凌三小姐面前，他還是那個兄長，真好……
百里緋月起身，從龍案正前方探過身湊過去一些，雖然還是離了一些距離，東方卿眉頭卻皺了起來。
“哥，有個祕密我知道很久了，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你。看在你是親哥的份上，嗯，現在決定還是告訴你好了。”
東方卿冷然無波。
百里緋月知道這人在聰明也猜不到自己此刻要說什麼，多半還以爲她還是在玩。
“莫離嫂子給我生過一個侄兒，名字叫蘇與。現在……”她大概算了下蘇與的年紀和現在過去的這一年多時間，“大概十一歲左右了。”
之前莫離公主還在的時候，她做到了替她保守祕密。
現在莫離公主不在了。若蘇與真的對東方卿這個生父恨之入骨，東方卿也並不會喜歡或者期待蘇與這樣一個孩子的存在，那麼她依舊不會說。
但事實相反。
蘇與雖然一直聽從他孃的話，隱藏自己的身份。但他心底對自己父親是期待的。
不然之前也不會悄悄去那酒樓見東方卿。
她對一個孩子期待父母的感覺實在太熟悉了。
蘇與期待自己的父親，就跟小世子寶寶和殷離小寶寶期待自己的娘一樣。
再則，她想要看到的東方卿能保護蘇與的實力，他現在有了。
現在告訴東方卿，這是經過她深思熟慮的。
沒了莫離公主，無論是蘇與還是東方卿，這後半輩子都會形單影隻，傷懷在所難免。
這對父子能陪伴在彼此身邊，是最好的結果。
百里緋月思緒間，東方卿已經看完了那封蘇與寫給百里緋月的信。蘇與的字是莫離公主啓蒙的，隱約能看見莫離公主字的影子。
東方卿捏着那張紙的手青筋若隱若現，好半晌才啞聲開口，“他在哪？”
“我讓向陽把他送到大景和小世子寶寶爲伴去了。”
在東方卿幾乎想立刻站起來時先開口，“不過我不介意哥你親自跑去找他。”
她算是瞭解蘇與那個孩子，“我給他寫信，讓向陽把他送到西月來。以我對他的瞭解，他現在想必是願意來找你的，但他心底還要有個適應和接受的過程。你若是突然出現在他身邊，以蘇與那個孩子的性格來說，太突然了。我怕他會跑。”
“再則，西月剛穩，難免有諸多眼睛盯着你的動向，你若是突然這麼大動作，對西月，或者對蘇與來說，反倒不是好事。”
這些道理東方卿平素自然能想到。
他垂下的眼底，有種刻骨的痛色漫延開來。
莫離……她騙了他。
他就讓她那麼恨，那麼不喜，以至於有了孩子都不告訴他麼……
他澀然開口，“我見過他？”
百里緋月點頭，“嗯，見過。”
父子見面卻不識。
頓了頓，百里緋月自己招呼顏夙一起先出去，留東方卿獨處。
顏夙跟着百里緋月出來後，跪下向百里緋月行了個大禮。
“多謝三小姐！”
百里緋月挑眉，居高臨下道，“謝我把蘇與的存在告訴他？”她笑了下，看着顏夙的目光頗有幾分意味深長，“他是我親哥，蘇與是我親侄兒，我當然會爲他們着想。你倒是忠心，這麼真心實意替你主子來感謝我。”
顏夙磕頭，“請三小姐責罰！”
百里緋月不在意的擺擺手，“責罰什麼？責罰你總是逮着機會就從我身邊無聲無息消失，而後回到兄長身邊替他辦差，爲他盡忠麼？”
顏夙不敢擡起頭。
“在你心裏，你的主子本來就永遠只有我兄長一個。我從來沒覺得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一輩子對我盡忠。起來吧。”
顏夙咬咬牙，又磕了個頭才起身。
她陪百里緋月站了一會兒，終究開口，“屬下有些事，想告知三小姐。”
百里緋月這倒是來了興趣，這個時候，顏夙能告訴她什麼？
“哦？說說看。”
顏夙咬了下脣，慎重道，“關於大景攝政王長孫無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