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除夕夜。
秦正在城主府收到前線送來的密信。
他疑惑着打開信,看了兩眼後,卻突然面色凝重!
似乎不敢相信,又似乎早有預料。
再次認真把信看完,他再也沒心情過這個除夕。
已經十三歲的秦歌,發現父親的異樣,關心地詢問道:“父親,可是前線戰事不利?”
秦正看着一表人才,眉眼像極了亡妻的秦歌,眨眨眼,逼退眼裏的溼潤,輕聲道:“大獲全勝。再有幾年,武國就可以徹底統一天下,建立大武國。”
秦歌不解:“既然打了勝仗,父親爲何心中鬱懷,眼露悲傷?”
秦正漲了幾次嘴,最終還是說道:“你二舅舅,戰死了!”
秦歌不敢置信,所有舅舅中,他最喜歡的就是這位二舅舅。雖然多年不見,他依然記得這位舅舅一身書卷氣,眼神清潤,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說的就是他!
可,這樣美好的二舅舅,死在了戰場上!戰爭,到底還要讓多少人丟掉性命!
少年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豪氣,他以後,一定不會讓這個世界再有戰爭,他要國泰民安,四野生平!
此時此刻,父子倆誰都不知道,除夕夜一時感慨許下的豪志,他爲此奮鬥了一生。
第二日,新年伊始,樓箏陽已經四十六歲。
晌午過後,秦正帶着秦歌秦詩登門。
所有人都笑臉相迎,大家都以爲他們是來拜年的。
可秦家三人臉上沒有絲毫喜悅,衆人漸漸變得不安,幾個媳婦心中更是惴惴,強烈的不安和心慌在衆人之間蔓延。
樓箏陽一看秦詩眼角泛紅,顯然是哭過。她心中一涼,抓緊了又純的手,穩着聲音問道:“發生了何事,說吧,我能承受得了!”
秦正給樓箏陽行了禮,這才艱難地開口說道:“童岸戰亡了!”
尹惠寧當即兩眼一翻,收不住打擊昏過去了!林氏和大餘小余連忙上前扶住她,心中卻是大大鬆了口氣!
一看尹氏面色灰敗,想着,下一次也許就輪到自己了。剛放鬆的心又鈍鈍地痛。
軍營裏,童崗赤紅着雙眼一圈拳打向童嵬!
尚全和童岇在兩側拉着,童嵬則跪在地上,任由童崗打罵。
“三哥,別打了。大哥身上還有傷。”
童崗怒吼道:“他那點傷算什麼!二哥死了!要不是他只顧着逞能,不聽勸阻,怎麼會落入敵軍的陷阱中!若不是爲了救他,二哥也不會被、被亂刀砍死!”
尚全心中也是埋怨童嵬的,可童岸已死,再埋怨也無濟於事。他攔住童崗,讓童岇把童嵬帶出去上藥。
“童崗,你冷靜點!發生這種事,誰都不願意!”
被攔住的童崗跪在地上抱頭痛哭:“二哥本就是我們之中武功最差的。他的強項不是打仗,是寫詩寫文章!可偏偏是他先跑出去救人!若是我當時反映快一點,二哥就不會死了!”
“二哥的仇,我自己報!娘知道了,得多傷心啊!我們兄弟四個,娘最喜歡二哥了,說二哥最像小舅舅……”
軍營大帳,樓風雪看着牀上閉眼的男子,眼睛溼潤。他多希望,牀上的人是真的睡着了,而不是死了!
傷痕累累的身體重新換上乾淨的新衣服,擦去了臉上的血污,赫然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他長得可真像自己啊!
此時此刻,二姐也該得到消息了吧?
“先生,將軍命人將所有屍體集中焚燬!”
樓風雪宛若沒聽見,直接命令道:“讓童嵬帶領一小隊人馬,護送棺木回樓山。”
“先生!這樣不妥!”
“誰敢不應,讓他親自來找我!”
賬外,青巖擺擺手,示意守衛不要出聲,轉身離開。
這個人對薛豐很重要吧。看在武晊極的份上,就成全他吧。
三個月後,童嵬帶着童岸的棺木回到樓山。
事先得到消息的秦正帶領城主府衆人前去迎接。跟來的士兵留在城主府休息,秦正則領着童嵬會童家。
一路上,童嵬都是沉默不語。一路風塵,路子拉碴地他像變了個人似得。從前身上的靈活勁兒都沒了!整個人死氣沉沉的。
秦正心中嘆息。
到了童家,尹惠寧帶着童平愉童安念哭着跑向棺木。
樓箏陽被又純攙扶着,走出樓家,看向棺材的一瞬間,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面,喊着:“我的兒呀!”
聽見樓箏陽的聲音,童嵬三兩步走過去,“砰”地一聲,跪在樓箏陽面前:“娘!”
衆人這才發現,送棺的竟然是童嵬!
林春芳帶着兩個孩子急切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努力想找出記憶中的樣子。一別九年,她竟然找不到任何熟悉點了!
“是嵬兒呀。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娘,是我害死了二弟!我對不起他,對不起您!”
“你說什麼!”樓箏陽簡直不敢相信!
“二弟是爲了救我才死的!”
尹氏心中的悲痛頓時有了發泄口,她悽悽慘慘地哭着,看向童嵬的眼神,不免帶上了一絲怨恨!
身後的林春芳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又純嘆息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誰都不想童岸死。童嵬,你起來吧。”說完,看向樓箏陽:“讓岸兒入土爲安吧。他這麼俊朗,你捨得他變得面目全非嗎?”
樓箏陽閉上眼,狠心點頭。
棺材在路上運了三個月,在不下葬……
童嵬在家呆了三天,又立刻啓程回前線。
臨走之時,尹慧寧和兩個孩子沒有出門相送。
童嵬走出童家不久,路邊突然竄出一個孩子,攔住童嵬道:“我娘說我爹和你長得一個樣子。現在我爹死了,我能看看你長什麼樣子嗎?我還沒見過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