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四海鯨騎三冊全 >四海鯨騎2_第六十二章 幽州苦海
    七裏這邊還沒弄清楚這繭子怎麼突然變得漆黑了,祭壇之上,那個“稽留出”吸飽了人子的精魂,又開始晃晃身形,慢慢地長大起來。它本來是個羸弱的嬰孩模樣,現在“喫飽喝足”,砸吧砸吧嘴,竟然雙腳觸到地面,一晃三搖地走了過來。

    這娃娃原本的身形也就那麼大,現在撐得大了些,皮膚變得有些透明,三隻眼睛滴溜溜亂看。七裏從沒見過這等怪物,她跳下佛身,持刀向前衝去,但那畢竟是個孩子模樣,七裏也一時難以決定刺還是不刺。

    所以,七裏衝到稽留出身前時猛地停住,拿刀虛晃幾下,試圖以此警告對方。

    那稽留出先是看了看七裏,又看了看自己掌心,接着晃了晃腦袋,四肢軀幹竟隨着他的動作又伸長了些,現在是個小少年,皮膚卻變得更加透明瞭,好像沒有什麼形質在內,只是虛虛的一個身影。這小少年疑惑地看了這個世界一眼,肩背和腿腳愈發寬闊,很快便是個青壯年的身形了。

    原先還活蹦亂跳的人子們個個有獨當一面的優勢,有些優勢甚至比蓬萊的判官們還要高明。如果他們在大難臨頭時可以通力協作,還是有一線逃脫的希望的,但這二十餘人各行其是,終究只能落得變成個怪物的下場。

    這人形怪物已經變得有四五人高,一條腿就有一抱餘粗。見它邁步向建文所在的神像走去,七裏沒有再猶豫,向它的小腿平平劈去。可一擊之下竟然好像劈了空,她的刀順滑地劃過怪人的小腿,那怪人卻毫無阻滯地繼續向前走。

    七裏仍是拔步追上,心想有什麼法子可以讓這傢伙停下來。沒想到這個東西往前走兩步,身形卻反而逐漸變矮了;再走兩步,又顯得有些佝僂。

    到了它雙腿打着顫,再也走不動的時候,它不甘地向四周艱難打望一圈,無力的雙膝重重跪在地上,接着便從它無形無質的軀體中沒來由地傾瀉出一灘黑水。

    隨着黑水蔓延開來,一切歸於平靜,那怪物的軀體本身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從嬰孩長大成人又老死的過程還不到數十息。

    七裏收了刀,心下疑道:“難道結束了?”

    可那八臂神圍成的繭子裏面,仍然是漆黑一團看不清楚。

    七裏凌空縱起,向那八條臂膀剁去,時而以刀柄重重敲擊那繭子。可惜無論是砍剁還是敲擊,都沒有奏效,那神像的金身不知是以什麼金屬打造的,刀劈不進;那繭子雖然看起來只是一層脆弱的光膜包着一團黑霧,但重擊之下,也是絲毫未損。

    在她身後,稽留出的黑色液體像是有生命般,紛紛向祭壇上的每一處磚縫滲了下去,還發出“汩汩”的渴飲聲,但每次七裏回頭,想看它何時消失,卻發現這黑水怎麼滲也滲不完。

    姚和鄭提督在山下打了照面,立刻衝上前鬥在一處。

    姚國師捻動一串嶄新的硨磲珠串,將周身護得妥帖,但今天的鄭提督好像有些不一樣,他手持巨闕長劍,每一擊都來勢洶涌,姚國師要躲開劍刃已經很不容易,再也不像佛島初遇時那樣,毫不費力地就能化解鄭提督的攻勢。反而,他捻動硨磲珠發出的一次次邪術攻擊卻都被那柄巨闕劍擋下。

    再加上前幾日舊傷在身,幾個回合之後,姚國師就停了下來。他平穩一下呼吸,一字一句道:“提督大人能從小洞天逃出,實在是出乎老衲意料之外呢。”

    鄭提督與他相對而立,一邊聽姚國師說,一邊走轉起來,姚國師也警惕地調整步法——雙方都在尋找最佳的攻擊方位。

    姚國師又擡眼看了一下遠處的大陣:“我借洞天開啓幽州苦海,是想讓四靈與幽州苦海同歸於盡,令新都安定,還望鄭提督不要違背聖意。”

    “你蠱惑之下的聖意,讓許多人爲你的計劃喪命,我有什麼理由不違背嗎?”鄭提督淡淡道。

    他當然知道燕帝已然對自己起了殺心,所謂蠱惑二字也不一定就是事實。但眼下先要對付這個妖僧,言辭中還是要把他和燕帝劃清界限。

    姚國師沒有答話,兩人又挪了一步,突然聽到北方傳來一陣巨大的怪聲。那聲音就在身邊響起,卻彷彿來自天外,兩人偷眼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時,只見那裏的城池之上突然現出一座巨大的罩子,像一朵花苞一般將整座城包了起來。

    鄭提督一時沒搞懂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姚國師卻拊掌笑道:“大陣這不還是啓動了嘛。”

    接着他迅速收起笑容:“難道我要拿來當誘餌的……本來應該是太子?好,好。”

    鄭提督一怔,好像這老僧很在意這一點。只見姚國師繼續踱着步,也不怕自己偷襲,一個人在那裏掐指算來算去:

    “是了,你們都去過佛島,身上也都有那種氣息……但老衲真是想不到,他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如何就成了幽州苦海需要的那個人?”

    鄭提督聽出姚國師語中混雜着嫉妒與不滿,知道這人慣於臧否人物,是個無理取鬧之人。不過這以身赴險的事怎麼在他眼裏就那麼光耀了,也真是不明白這妖僧總在犯什麼彆扭。他將劍指向姚國師,又問道:“他會怎麼樣?”

    姚國師避而不答,只是搖搖頭道:“提督大人,雖然出了一點偏差,但一切都還在按我的計劃進行,你看,與天道抗衡是註定沒有結果的。那偏差就是你,現在唯一的攔路虎也是你提督大人。你當然可以與我纏鬥拖延時間,但最終都會是於事無補。”

    姚國師說着看了看鄭提督的劍柄,柄上的牛皮挽繩掛着一個指甲大小,卻極其複雜的吊墜,心裏明白了大概。他欺身而上,先是右手朝天翻作一掌攻擊鄭提督面門,待鄭提督掉轉劍身削向自己,便不閃不躲地任由巨闕劍刃在自己右手尾指劃過。

    一節乾瘦的尾指“啪嗒”掉在地上便燃燒起來,而鄭提督劍柄上繫着的那枚東西卻也已經到了姚國師手中——顯然那又是一個給劍增加了對抗法術的小玩意。

    “好,”鄭提督也不慌張,“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用這東西,用全力與你作戰。”

    山腰之中,銅雀激了燕帝那麼幾句,後者卻毫不在意,銅雀只能閉了嘴不說話。

    從他的角度看去,那新城之上以四靈鎮守的位置爲邊界,已經緩緩生長起一個巨大無匹的罩子,長得又像花苞,又像一個撞鐘。這罩子是如此之高,以至於他和燕帝等人只能擡頭仰視。罩子裏的東西看不太清,但好像有一股黑氣正在地面上緩緩上升。

    不,那不是黑氣!

    銅雀眨眨眼,那分明是一陣黑色的豪雨,倒着向鐘形罩的頂端墜去,就好像城磚是天上,罩子反而是地面一樣。黑雨越下越大,以至於彙集成幾股黑色的水龍捲,向鐘形罩的頂端傾瀉下去。混雜在黑雨往上飛去中的東西還有滿城的雜物,他甚至懷疑還有沒來及撤出的百姓死於這場災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