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國師這麼做,定然不是爲了翻修新都如此好意,也不是一心爲了迎接那個所謂的彼岸。這人桀驁之極,彷彿天地萬物都可以成爲任他驅使之物,看來自己之前推測姓姚的對於國師聯盟和宛渠裏都是雙料間諜,還是押對了題。
也許這人想要幹掉幽州苦海,接着獨佔洞天?
但就算他自認理由有多麼高尚,奪青龍、屠蓬萊在先,害死老阿姨在後,捎帶着還把自己差點變得半死不活,每一樣都罪不容誅。
“有人以爲我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建文一怔,這幽州苦海好像是看沒人理它,纔沒由頭地說出這句話。現在聽它的聲音,依稀能分辨出有些音色與剛纔外面那些人子有相似之處,本來他還納罕一汪黑水爲什麼有和人類一樣的神識,看來是以人靈爲材料,借聲發聲,簡直是一個會說話的人頭柱。
不過這也證明,幽州苦海這東西並不是能直接看透自己心裏在想什麼,不然宛渠人的計劃可就要暴露了。
按他們的原計劃,海眼開啓後會將幽州苦海盡數吸入黑暗的佛島,但如果姚國師不除,他一有可能再探佛島,再有可能利用小洞天留下的這點後門再把幽州苦海召喚出來,這就得不償失了。
即便一切超常順利,幽州苦海不再往四靈陣之外擴散,一點不剩地流進佛島,那自己豈不是也會被捲進去,永遠沉淪在暗無天日的封印空間裏?
真是想想都可怕。
“幽……幽大王,不如你我想法子逃出這個小洞天,咱們再共同商議退路?”建文訕笑道。
“欺騙真神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幽州苦海的聲音了無生氣,“可以告訴你。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把你吞噬下去。”
建文心裏“咯噔”一聲,笑容也凝固在了臉上。
離約定好的時間,現在只剩不到一刻西洋鍾了。七裏在外面看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一定也很爲難吧?
烏都罕號在黑海之中航行,本來是超然地倒懸在天空之中,俯視着新都北平;但從騰格斯的角度看去,反而是這座城池倒掛在天上。而從城池中傾瀉下來的黑水漸漸成型,好像幾條碩大的觸手一般攪動着這片大海,還好烏都罕號善於運風轉舵,雖然這情景十分可怖,行船倒也有驚無險。
可甲板上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烏都罕號十分闊大,現在左右舷各自蹲坐了一幫士兵,自然是蓬萊衆和鐵面佛的兵力。鐵面佛和小郎君對坐不語,兩撥兵大眼望小眼,顯然誰都知道如果不是在騰格斯的船上,他們勢必會被捲進黑海,衝得連骨頭都不剩。
費信回想起剛纔的驚險一幕,還是忍不住擦擦汗。剛纔鐵面佛下令斬了一個神道官,還未及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舉動,身下便有黑水滲出,接着哈羅德便遠遠跑來,大聲提醒說不得了了,這定然是地下水倒灌雲雲,讓大家快跑。兩撥兵力都質問閶闔和阿景兩位長老那是什麼東西,結果他倆一問三不知,還險些又打起來。
關鍵時候,還是騰格斯提議先上船再議,結果那兩個長老也要跟着上船,彷彿也很怕死的樣子。蓬萊兵和明軍現在對這種妖人頗有幾分同仇敵愾,哪裏肯依?騰格斯是船主,他也只能爲了爭取時間,同意了他們上船,但船開了之後大家一擁而上,就這麼制服了兩個神道官。
費信注意到,騰格斯船上那條怪嚇人的狗還一臉嚴肅地蹲在兩人身前,將兩人好生看護住。
他忍不住多嘴道:“將軍,我們也算被俘虜嗎?”鐵面佛只是一邊道:“不算。”一邊憂慮地看着天上的情況。
那閶闔長老心有不甘,口中頗有節律地罵着什麼東西。
小郎君本以爲這是賭咒作蠱,便詢問手下:“他該不會是在下降頭吧?”
廖三垣擺擺手道:“這倒不足爲慮,世上有兩類奇人出口成樂,一是西域的善聲沙門,二便是黑番。”但出於謹慎,還是過去將他的嘴也塞進了布條。
小郎君陷入沉思。雖然借騰格斯的船暫時壓制了鐵面佛和神道官,但這也只算是暫時的勝利。審問神道官後,卻發現他倆也不知道姚國師要的到底是什麼,只說開啓那陣之後,將會給燕帝一個乾淨的北平。
既然什麼也問不出來,索性讓他們一個看不見,一個說不得,倒也清靜許多,只是不知道這天地倒懸的情況幾時才能結束,人人心中都吊着的這塊大石頭更加沒底了。
沒多時,只聽那黑人長老又“唔唔”叫起來,只是嘴裏塞着布條,實在聽不清他說什麼。騰格斯正在操縱鷹靈船,回頭罵了句:“幹什麼?俺不是說了嗎,休想在俺的船上打架,打壞了東西誰賠得起?”
閶闔長老卻圓睜一對白眼,拿腦袋往船的前方亂指。騰格斯搭眼一瞧,好像是一羣普通衣着的人出沒於黑海的波濤之間。
“難道還有老百姓?”
閶闔長老聽他這麼說,劇烈地搖起頭來。阿景長老雖然目不能視物,但聽旁邊同僚這麼鬧騰,也猜出了大概,沒好氣地道:“那不是百姓,是之前那陰陽師的部下。”
騰格斯還沒弄清這兩者有什麼分別。“你們不是一夥的嗎?”
阿景長老再不答話,廖三垣起身將閶闔長老口中布條取下,閶闔大喘幾次,嘴巴終於重獲自由。“國師之前讓我們剿滅的,就是這幫人,只是不見那個獅子魚面的女人,看來是把餘下這些人都賣了。”果然那些出沒煙波的苦泳者像一羣瓢般按下又起來,但沉下去的總比浮上來的多。
小郎君道:“難道建文說得沒錯,那賊禿真的是賊喫兩面。”
閶闔聽他罵了國師兩個賊字一個禿字,口中便又不依不饒地羅嗦起來,被王狼呲着牙一瞪,便把頭轉向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用嘴模仿起鼓點鐃鈸的聲音,攪得阿景長老不勝其擾。
姚國師沒再使用法術與鄭提督對打,而是隨着鄭提督進攻的方向,一邊後退一邊躲避,不多時便判斷出鄭提督是要將自己往陣中趕。
他既然已經取下鄭提督剋制法術的利器,本來已經無心與他纏鬥。但大陣既成,既然鄭提督願意多拖些時間,他又何樂而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