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化解不開的死衚衕,誰都跨不出那一步。
“我不信你忘得掉”易白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曼殊背對着他,眼眶一熱,淚珠兒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急急忙忙擦去,裝作沒事兒人一樣轉過身,“忘得掉如何,忘不掉又如何,既然彼此都保留了底線和防線,你又何苦放不開呢,說再多的我愛你,也改變不了你骨子裏男權至上的思想,扭轉不了我是麒麟女帝的事實,難道不是嗎”
易白沉默了。
見他不再堅持,曼殊悄悄捏緊了手指,手心裏全是因爲緊張而出的汗。
“我明白了。”易白慢慢鬆開她,“清規戒律與皇權富貴本來就是相背而馳的兩條道,我們不該相遇,不該有故事,更不該在一起。你以前說我不懂愛,無法真正入道,可現在,我懂了,大道三千,取其一而從之,清規戒律是我唯一的道,而你,是教會我真正入道的人。”
望着他轉身,曼殊的眼淚終於沒繃住,決了堤似的往下掉,她真的好希望他能先跨出一步來,好希望能永遠跟他在一起,可是設身處地,自己都沒辦法跨出一步,又憑什麼去要求他
他的清傲和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本來就是她喜歡他的開端不是麼
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矛盾的。
倘若愛與信念不可共存,那麼他們兩個人本就相背的道只會越來越遠,永遠沒有重合的一天。
易白已經走了。
曼殊癱坐在他站過的位置上,哭得聲嘶力竭,那心裏,針扎似的扯着疼。
原來,化塵仙長真沒騙人,她破不了死循環這個局,自己一旦出來,就會成功將他推入道。
他學會了愛,也學會了看開愛,這次,是真的入道了吧
“陛下。”北原走過來欲將她扶起來。
“滾開”曼殊嘶吼一聲。
北原嚇得馬上滾到一旁去。
“陛下,這是怎麼了”皇騎護衛統領進來看到她狠狠哭過的樣子,怒道:“是不是易白說了什麼中傷陛下的話,微臣這就將他捉來。”
曼殊抹掉眼淚,沙啞的聲音顯得異常冷靜,“不要動他,讓他走。”
“陛下”統領皺着眉,她還從來沒見女皇陛下爲誰這樣哭過。
“他說得對,清規戒律與皇權富貴,本來就是兩條道,是我非要去招惹他,惹得一身腥,鑽入死循環走不出來,如今想想,要破局多麼的簡單,只要回到原點,他堅持他的,我堅持我的,死循環就不可能成立。”他不會陷入紅塵,而她不會再入道,如此,還哪裏來的什麼死循環
說來說去,化塵仙長的意思就是要他們都放手。
這是曼殊二十二年來第一次在感情上受傷,疼得她不知所措,別提起那個人還好,一提起來,整顆心就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很想找個人安慰一下,傾訴一下,然後放肆地哭一回。
可是放眼整個麒麟乃至整個天下,都沒有人能告訴她在感情上受傷以後要怎麼做才能療傷,才能讓心不痛,又要怎麼做才能忘了他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新的開始。
他說她絕情,說她沒良心,可他根本不知道,臉上微笑着跟他說話的時候,她的心其實在滴血。
倘若無心,她便不可能會痛,倘若無心,她便不會因爲他的離開而哭。
她不想他走,不願意他離開她,哪怕在一起吵架也好,相敬如賓也罷,只要能每天看到他都好,可是他們註定做不了平凡夫妻。
“主子。”
金鷗心慌的不行,這是他頭一回覺得主子“可憐”。
回來以後分明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可就是讓人忍不住心疼。
易白坐在書案前,鋪開宣紙,取來尖利的匕首劃破自己的十個手指頭,用十指連心的痛抄經書。
以前是他不懂愛,後來懂了,只不過,在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時候,她選擇了放手。
他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痛,竟然會比當年知道自己真正身世時還要痛,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她的一顰一笑,是她調戲他非禮他時的風流,是她將他壓下放肆索要時的霸道,以及,她說要分開時的決絕。
踏出她房間的那一刻,他在賭,只要她不顧一切地追出來挽留一句,他或許會重新考慮很多東西,至少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沒錯,清規戒律是他一直以來的堅持,可是要想從一份愛裏面破繭而出看淡紅塵重新入道,這是個很漫長的過程,至少對於真正動了心的他來說,很艱難,也很疼。因爲他做不到說放手就放手,除非他的感情都是假的。
哪怕是割破了手指頭放自己的血,他也沒辦法讓切膚之痛蓋過心尖上的痛。
最後乾脆連經書也不抄了,讓人送酒來,直接拿起罈子就往嘴裏猛灌。
金鷗一直候在門外不敢開口問任何事,只是在易白有需要的時候進去應一聲。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負責掌舵的隱衛上來稟道:“馬上就要駛入麒麟海域了,還請主子明示,是繼續還是返航。”
易白醉醺醺地站起來,一顛一倒地走到窗邊往外看,“前面就是麒麟海域嗎”
“是,我們沒有熟悉航線的麒麟國人,貿然進入會遇到危險的,還請主子儘快做決定。”